然而我也後怕。因為在這期間我差一點毀了。平時的苦與累不必說,最嚴重的事情發生在1995年的春節前。那時,每年一度的全縣四級幹部大會即將召開,縣委書記在會上的報告要由我寫,而電大期末考試也要準備。這樣,我起草了書記報告,接著便複習應考。我這人有個怪現象,一上考場便興奮,大腦效率出奇地高,可是一旦考完試,大腦便突然鬆馳,停轉,別人如果與我說話都能發覺我的遲鈍。那次考試正在進行,書記便從濟南打電話告知了“四幹會”的時間。這樣,我考完最後一門,立即到常委會上聽取對報告的修改意見。應修改的地方很多,因為書記從省裏帶回了新的“精神”;留給我的時間更緊,必須連夜完成!我從會議室回到辦公室,腦子的大部分結構不再運轉,而其中的一個部件連連提醒著我:趕快改!趕快改!但是那時的我已無法工作。我看看好下班了,便打算吃過飯再說。哪知吃飯也不成了,一吃就要嘔吐。我想,幹脆睡一覺吧,腦子歇過來就好了。沒料到,我躺到床上以後根本睡不著,那唯一運轉著的部件似乎越轉越快趨於失控,我聽到了它連聲的尖叫:趕快改趕快改趕快改……我忍受不了,便拿被子蒙住了頭,而這時我看到了什麼?是無邊的黑暗中到處都躍動著閃電!那聲音恐怖極了,那景象恐怖極了。我意識到,我的腦子要毀,我的精神即將崩潰!然而這時我已無能為力,我無法息滅那種聲音那種圖像……也是我命不該絕,這時一個同事來串門,我便起來與他說話。當然,我不好意思說我自己讓材料愁得要發瘋。我們之間說了些什麼現在已經忘記了,但我記得當時多是他說我聽。但是,這種談話有效地轉移了我的興奮點,一會兒之後我便感到了困乏,開始打起嗬欠。這時我才說:哎呀,多虧你救了我……。同事安慰我一番後告辭,我睡過一覺,又扛著一顆幸免於難的腦袋去了辦公大樓……
這是我的一道坎兒,我走過來之後想,我不能再這樣拚了,我必須在從文與從政之間作出抉擇。雖然我在仕途上很順,但最後還是下定了從文的決心,因此,當1988年春天山東大學作家班招生時,我鼓足勇氣向領導講了我的追求並得到了批準。這件事情,遭到了親友的極力反對,都說你一個莊戶孩子混到這一步也可以了,你怎麼糊塗了呢!一些同事也不理解。等我講了藏在胸中多年的報負,他們笑道:原來這些年你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呀?我說:也是也不是。我修棧道是用心修的。我離開政界但並不鄙夷政界,如果我沒有迷上文學,我也會在那條道上認真走下去,當一個問心無愧的幹部。現在,我暗度陳倉是順應我生命的呼喚,即使徹底失敗也毫無怨言!
這年9月16日,我帶著一種悲壯的心情踏進了山東大學的校門。在那裏的兩年中,我寫出了成名作《通腿兒》等一批作品,使我真正踏上了文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