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因陝北多羌胡雜居,農耕民數量已經很少了,即便河套地區再如何肥沃,要越此千裏草原去獲取,多數人都會認為得不償失。
因此裴該還想繼續朝外打,不但缺乏可操作性,還必然遭到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對——繼續向遠方傳播中華文化,以期未來進入工業社會後,中國的疆域可以更大,或許隻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妄想吧。
正巧這個時候,有臣僚上了封藩屏王的奏疏,裴該對此乃又有了新的構思。
太過遙遠的地方,若動用中國兵馬往攻,必然造成強大的財政壓力,難以久戰,遑論久據呢?即便拿下來了,也沒人願意過去當官吧。那麼我可以隻派部隊前往,以後方兵馬做配合、策應,逐步擴大領土,且官吏之命,亦不由中央委派,而是就地遴選。
這就有點兒類似於後世的殖民總督府了,隻是這年月還不可能尋出太多願意遠涉山川、殖民異域的人來,僅僅以總督為誘,必不足夠。
那麼若以王爵為誘餌呢?
正如裴該今日所言:“如昔周封齊、魯於東夷,封燕、晉於北狄也。”
當年邦周僥幸而滅大國商,為了穩據中原並擴展領土,周王室乃大封諸侯,其中封齊、魯以定夷方,封燕、晉以定北狄,就是最成功的策略——封江黃十二國以收江淮則可以算是失敗了。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武裝殖民,隻不過沒有成熟的殖民政策,還是古代滅國並土的老套路而已。
商、周的直轄領地其實很,遂使諸侯強盛,欺淩王室。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考慮問題,青、徐沿海地區,並、幽和冀州北部,都因為諸侯國的擴張,而逐漸納入了大中國的範疇,終使秦、漢可以一統。倘若周亦同於殷商,於諸方僅僅羈縻而已,不派宗室、功臣前去占據其地,傳播主流文化,估計所謂中國,到今也就仍然河南、陝西那一片地區罷了。
然而就裴該對這年月中國士人的了解,總體風氣雖然還沒有後世那麼內斂,也未必能有萬裏之誌——裴家那幾個貨同樣如此。所以他不能直接下決斷,也不便與朝臣商議,幹脆就趁著慶生宴的機會,半真半假地跟諸裴麵前提出來,先探探口風了。
——我若是直接把某人封去遠疆,多半是寧死也不肯從命的。即便換了自己,也會覺得,這跟流放其實沒太大區別……
果然此言一出,諸裴盡皆愕然,裴嶷等人幹脆當皇帝在醉話,仍然俯首,極言封藩之不可取。
在心思敏銳的裴嶷、裴詵等人想來,子不過找個借口,以堵封藩的輿論罷了——不是我不肯封啊,是沒人敢受。那麼自己當然要趕緊表態,於王爵毫無妄念,省得把皇帝逼急了,一怒之下假戲真做,那咱們還不如直接跟洛陽自盡呢,好歹棺槨可歸鄉梓,兒孫不離中原。
他們這種態度,倒也在裴該意料之中,但多多少少,有些失望。言既至此,乃不必再多,於是他便擺手道:“朕意如此,亦虛懸此三王之位,以待諸叔父、兄弟之有意者——卿等可歸府後,再細細籌思。”
這事兒完,也就撇在腦後了,連這一代都無闖勁,估計以後在太平歲月成長起來的晚輩,更不可能如自己所願。不過話回來,倘若將來再得次子、三子,裴該也不忍心把他們封得那麼遙遠吧……荀氏更有可能直接將自己按翻在地,祭起粉拳來,喝令收回成命。將心比心,裴該這氣也逐漸就順了。
終究不可能超邁時代太遠而行啊。
然而他沒有想到,隔了十來,裴通突然請謁,當麵提出:“微臣反複籌思陛下前日所言,乃望受封韓王——非貪其名爵也,是欲為陛下守護遠疆,為國家開拓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