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於,他被迫還去求告東裴,你們本出遼東,則平州諸郡有無遺賢,可以讓我順道前往訪求啊?
終究所在偏遠,肯跟著裴通北行的寥寥無幾——尤其是今秋又開了一次太學試,不少庶族也得以應試而充吏,那既然在中原就能有官兒做,誰肯跑到半島上去跟蠻夷打交道啊。裴行之頭痛不已,三兩頭去找裴該訴苦,並且請求——寬限,且再寬限些時日吧。
裴該笑著問他:“行之初請封時,不曾料到會如此嗎?”
裴通忿然道:“陛下之功,雖然超邁漢武,奈何世無張騫,使臣鬱鬱……”
但他料想不到的是,竟然有個能人主動撞上門來,請求擔任韓國相,隨其北行。
裴通當即嚇了一大跳,便問:“子賜方為中朝重臣,荷子之厚望,為何肯退為王國吏,從我遠涉蠻荒啊?得非戲言乎?”
沒錯,特意跑來毛遂自薦的,正是樞部候變司郎中王貢王子賜。
對於裴通的詢問,王貢笑著解釋:“貢之才能,大王素知,不過詭譎道,陰謀秘計罷了,可於亂世翻覆,卻於治世無益。今下雖未底定,巴氐亦行將殄滅,所餘江南,不足取也,則子複何所用於貢啊?若待四海為一,貢更是毫無用武之地。
“是以請從大王歸藩,當竭誠盡忠,為大王謀劃方略,平定韓夷,盡展平生之所長。若大王不肯納,則貢唯有於王師入於建康之時,自請辭而歸於隴畝,從此圍繞於婦人子女之間,終卒於席簀之上——此貢所不甘願也……”
拉拉雜雜,拐著彎子解釋了老半,裴通終究不傻,很快就聽明白了王子賜的潛台詞。
王貢覺得下若定,他就沒啥用了,年僅四旬,此後幾年也好,十幾乃至幾十年也罷,都隻能跟朝中吃閑飯,或者幹脆歸鄉隱居,實在沒什麼意思,有負平生所學,故此才希望能夠跟著裴通去平定三韓——這當然也在情理之中,但卻絕不是真正的重點。
真正的重點是,王貢一直躲藏在陰影裏,且此前不但搜集敵國情報,也密偵官員隱私,所以滿朝文武,就沒誰喜歡他的,甚至於提防他、厭惡他、排斥他——誰知道這廝手裏有沒有自己的黑材料啊?即便他沒有,我如今任職兵部,隻負責敵情,那也得人肯信啊。
從來這種搞秘密工作的,不但遭百官之恨,抑且會受子之忌——裴詵不存在這個問題,他既是宗室,又習慣站在明地裏——下未定,子自然寄予重任,下若定,起碼有半數的可能性是要鳥盡弓藏,甚至於兔死狗烹的!
即便子仁厚,也當不起百官或明或暗地加以攻訐吧,真正是“千夫所指,無疾而終”。他王子賜還想踏踏實實地靠邊兒站,逐漸淡出人們視線,或者回老家去種地,哪兒有那麼便宜的事情!
既然如此,還不如幹脆離開中朝,跳出是非圈子,前往韓國充任國相呢。以裴通的本事,多半是個弱勢君主,必須倚仗王貢之能,則他王子賜下半輩子就有保障了。
若在中朝,即便不罹難,也必須夾起尾巴來做人到死;而往三韓,則可望權柄在手,大展鴻圖,兩相對比,何去何從,王貢這麼聰明的人,怎可能做不出合適抉擇來哪?
裴通想明白了這一點,不禁大喜過望,當即拉著王貢的手:“我若歸韓,當與子賜共有其國,還望子賜不吝教我啊!”當即寫成書奏,請命王貢為韓國相,裴該允可了。
然而隔不幾日,裴詵突然來找裴通,對他:“聞賢弟請以王貢為相?私以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