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隨即又對何充:“我既決心拒華,又豈能半途而廢啊?裴該於我為晚輩,我終不能向其屈膝。”於是打點精神,重整兵馬,固守武昌,以拒華師。
華軍水陸並進,主將乃是陸衍。按照原本的規劃,西、中兩路軍彙合後,陸衍即從甄隨指揮,待破武昌,航向上遊,再受陶侃節製——沒辦法,甄隨名位常在陸衍之上,若陸和在,或尚可與甄隨相拮抗,陸衍是根本壓不住那蠻子的。
隻是甄隨跑去江南打應詹了,陸衍就此獲得了指揮權,一路勢如破竹,直取武昌。舟師先至,王敦乘船來迎,逆水而擊,大敗華軍,焚毀包括一艘連舫在內的六十多條戰船——終究從巴中出來的船隊,論數量尚不如敗殘之晉師,而論起水兵素質來亦遠遠不如,最關鍵的,沒有能夠指揮艦隊作戰的能將主持啊。
陸衍聞報大怒,當即斬殺兩名校官以正軍法,隨即命舟船退守沙羨,他自將步軍自江南挺進,而命姚弋仲將騎兵自江北繞路,複從薊春西麵涉渡,兩路包夾武昌。
武昌西北有來山,西南有鄂縣,與郡城呈犄角之勢,王敦分兵守護。雙方激戰四日,陸衍首先攻取了來山,即從山上向武昌城內發射火箭,迫使王敦隻能閉門固守;又三日,與姚弋仲部相策應,攻克了鄂縣。
兩處險要既失,則武昌城有如甕中之鱉——倘若不是背靠長江,舟師尚能策應,估計不用打便自破了。但王敦亦非無能之將,便仗著舟師援護之力,堅守城池,陸衍竟然百計難克。
不久後,甄隨擊破應詹,遣歸蠻兵,亦向武昌而來,得訊大怒,:“陸衍好不濟事,這般坐守之寇,竟然都拿不下嗎?”即命士卒砍木做筏,堆滿柴草,點燃了一大片一大片地往武昌附近江麵上漂去,然而王敦嚴加戒備,亦使火筏不能建功。中遊的戰事,就此陷入膠著狀態。
然而此時,陶侃已率船隊逼近了建康,沈充拚死來拒,但船數既寡,又當下遊,根本就抵擋不住。最終他被迫乘坐船,東逃到丹徒上岸,隨即領著數十家兵,逃回老家吳興去了。
剩下鄧嶽獨木難支,被陶侃水師封鎖江麵,先破白鷺洲,複壓縮於石頭城內。隨即水師便一船一船地,把江北華軍陸續送抵了南岸。
消息傳來,庾亮還欲奉司馬睿南逃吳興,往依沈充,但司馬睿卻:“大勢已去,何必再讓孤受此顛簸奔躥之苦,江湖亡命之累呢?且沈士居豈是可信之人?!”正好華朝的勸降使節也到了,正是那位當年從建康狼狽逃躥出去的劉隗劉大連,他拍著胸脯保證,絕不會傷害司馬睿一家,司馬睿乃道:“大連我故吏也,絕不肯欺我。”就此肉袒自縛,領著王導、周顗等人出降了。
庾亮本不願相從,還打算孤身落跑,劉隗派人去安慰他,:“元規昔日寬縱之德,令弟稚恭已明告於我,則我必有報元規,不使罹罪——然元規若走,吾無能為力矣。”庾亮這才跟隨在司馬睿、王導身後,同往華營而去。
陶侃棄舟登岸,旋即出迎,親解司馬睿之縛,:“微大王,臣無今日;且大王雖然拒江抗命,實為宵所挾,非本意也。”司馬睿流涕道:“吾實感念陶公厚恩……”
他也明白,倘若華軍主將不是陶侃,而是那票北人——尤其是出身低微,從前不識其名,跟著裴該才得榮顯的北方將領——多半一登岸就會直接殺入建康城,而不會先派劉大連來勸降了。
陶侃言及“宵”之時,王導、庾亮等皆不敢抬頭,且麵有愧色。隨即陶侃左右望望,問:“吳興王(司馬充)既在,何不見太妃啊?”不等司馬睿回答,他急忙又道:“也是,吾當親往拜謁太妃。”
臨行前商議如何處置江南諸人,裴該的意思很明確:“南人任卿所為,北人皆當送歸洛陽,由朕處置。”他不打算多所屠戮,尤其王導等人勉強也算可以受任郡縣的人才了,殺之可惜;則僑客隻要全都押歸中原,而又不許歸籍,別擇地方安置,就等於掘了他們的根啦,還能夠再形成一大勢力,從而影響到國計民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