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孟夏,聖上召了瑞王爺進宮同賞新荷。入夜後,其他人散去,隻留下四五人,坐於春波橋畔,沐於涼夏夜風中,不拘於禮,相談甚歡。瑞王爺是聖上的同母胞弟,長相亦有七八分相似,在宗親裏,最為和睦親密。
見夜露漸濃,瑞王爺拜辭出宮。坐著轎子剛出和寧門,牆角蹲著的一個青衣男人馬上走過來。護衛識得那人是府內一個官事,便讓轎停下。
官事行個禮,喜氣洋洋地稟報:“恭喜王爺,夫人誕下麟兒了。”
瑞王爺喜上眉梢,一把掀開簾子,問了幾句,就叫人趕快回府。回到府內,見新生兒已經洗淨,裹於薄錦被中,閉著眼安睡,小小模樣很可愛。瑞王爺輕輕撫過那柔嫩小臉,甚是歡喜。
過了幾日進宮去,聖上已經聽說,也為瑞王爺高興,問:“可有想好名字?”瑞王爺笑答:“上次為長子的名字已經想破了頭,大哥給賜個名字吧。”聖上沉吟,微笑道:“你不會後悔?”瑞王爺笑著搖頭道:“大哥若能賜名,就是他的福氣了。”
聖上正站於書房桌前,凝神運筆,在紙上寫下個字。
瑞王爺探身來看,念道:“靖。”
聖上的筆墨遒勁自如,那個字因此非常強烈地印在了瑞王爺的腦海裏。
瑞王爺並不是第一次得子,不知為何,這一次卻覺得異常的喜悅。因為瑞王爺的喜悅感,府內上上下下的人也覺得有種喜事臨門的感覺。隻除了瑞王爺的長子淳,他對這件事非常淡漠。這個將來會世襲瑞王爺的孩子淳,現在不過六歲。他的生母兩年前因病逝世,也許是這個原因,這孩子性情異常冷淡。當他被帶到新生兒的榻前時,隻不過斜眼一瞥,轉身就回自己屋內。
聖上因為給這孩子賜了名,無端端地有了些牽掛,見到瑞王爺,也會問起。待第二年孟夏又至,新荷初開,上想起來,便對瑞王爺說:“聽說民間正在流行抓周,讓靖兒來試試吧。”瑞王爺答了去。
等到靖兒滿周歲那天,府上張燈結彩,大肆慶賀。而德慶堂內,眾親友真的聚了來,興致勃勃地觀看靖兒抓周。
這個時候靖兒長得雪白粉團,小小的胖手胖腳揮舞不停,黑亮的眼睛好奇地左看右看,模樣簡直愛煞人。光是看他那小模樣,眾人都會忍不住被逗得發笑。
抓周的物事漸漸堆在靖兒的周圍,羅帛燈、小竹馬、綬玉環、翡翠帶、小弓箭、黃木梳、墨玉硯台……
眾人全都緊張地盯著靖兒,獨獨他,對於周圍突然出現的這麼多奇怪的物品,倒是露出好奇又興奮的神情。很快,他樂嗬嗬地爬起來,爬向左側,抓起一隻金馬,眾人正要發出呼聲,卻見他又扔下,爬向右側,拿了本書冊。這樣東看看西摸摸,他開始或扔或推,終於將所有的東西堆做一處,然後坐下來歪著頭滿足地看著。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互相說:“莫非這是什麼都想要抓住嗎?”
話音剛落,卻見靖兒從自己堆就的那一大堆物事下,抽出一把木劍。打量一番後,神色變得專注起來,看著那把木劍,慢慢地站了起來,將劍舉過了頭。
德慶堂裏霎時變得安靜起來。
後來觀看靖兒抓周的人都不知道怎麼敘述這件事。那胖手胖腳的幼兒舉劍向天的姿態,有一瞬間震懾了他們的心。
瑞王爺向聖上稟報了抓周的詳細經過。聖上聽說靖兒把所有的東西都堆在自己勢力範圍後,最終卻選擇一把木劍站了起來,不由得大笑,連說:“好,好,我將留著個將軍的位子等靖兒長大成人。”在場的人都覺得吃驚,遵循不成文的慣例,宗室從未被允許涉足軍隊,聖上卻為一個周歲的幼兒破了這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