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時有一部名叫《趙氏孤兒》的曆史劇,據說上演時萬人空巷。這部劇全名叫《趙氏孤兒冤報冤》,講的是春秋時期晉國統治集團內部趙盾與屠岸賈兩大家族之間的忠奸勢不兩立的鬥爭,故事情節悲愴、矛盾突出,流傳廣泛,具有一定的國際影響力。這個感人的故事就來自春秋的“螟蛉之子”。
“螟蛉之子”,或曰“螟蛉子”,即義子,俗話指幹兒子、幹女兒,源出《詩經·小雅·小苑》:“螟蛉有子,蜾蠃負之。”螟蛉,古指“桑蟲”、“桑上小青蟲”;蜾蠃,古釋為“蒲蘆”、“土蜂”、“細腰蜂”。古人以為蜾蠃不產子,於是捕螟蛉回來當義子喂養。因此用“螟蛉”比喻義子。其實,古人的結論是有誤的,螟蛉是一種綠色小蟲,而蜾蠃是寄生蜂,它常捉螟蛉存放在窩裏,產卵在它們身體裏,卵孵化後就拿螟蛉做食物。這其實是一種寄生現象。不過,“螟蛉之子”的說法卻保留了下來。
現代生物學對“螟蛉”的解釋是鱗翅目昆蟲的青色細小幼蟲;“蜾蠃”是細腰蜂,屬於細腰蜂科。而對於寄生的解釋是:寄生即兩種生物在一起生活,一方受益,另一方受害,後者給前者提供營養物質和居住場所。主要的寄生物有細菌、病毒、真菌和原生動物。在動物中,寄生蠕蟲特別重要,而昆蟲是植物的主要大寄生物。
從《詩經》中可以看出,早在三千多年前,古人就已經觀察到“蜾蠃”有捕捉其他昆蟲幼蟲的習性。但是,先秦時人們並不了其解捕捉幼蟲的原因,直到漢代,學者們才開始試圖進行解釋。揚雄在其所著《法言》中說:“螟蛉之子殪而逢蜾蠃,祝之曰:類我類我,久則肖之矣。”他的意思是說,蜾蠃捕來幼小的螟蛉向它念咒:“像我!像我!”叫得時間長了,螟蛉就變成了蜾蠃。當時有不少學者並不多加思考,就完全認同了揚雄的說法,並且一些人還添枝加葉,將錯誤繼續發展。不過,也有的學者表示懷疑,他們細心觀察,逐步解開了“螟蛉之子,蜾蠃負之”的秘密。
公元6世紀初,南北朝的名醫陶弘景根據自己的觀察,批駁了揚雄的錯誤說法。陶弘景說:“(蜂)此類甚多。雖名土蜂,不就土中為窟,謂摙土作房爾。今一種黑色,腰甚細,銜泥於人室及器物邊作房如並竹管者是也。其生子如粟米大。置中,乃捕取草上青蜘蛛十餘枚。滿中,仍塞口,以擬其子大為糧也。其一種入蘆竹管者亦取草上青蟲。一名蜾蠃。詩人雲:‘螟蛉有子,蜾蠃負之。’言細腰物無雌,皆取青蟲教祝便變成己子,斯為謬矣。造詩者乃可不詳,未審夫子何為因其僻耶。聖人有闕,多皆類此。”根據所觀察到的事實,陶弘景明確指出:把細腰蜂捕捉青蟲說成是為了把青蟲教化成為自己的子代,這是錯誤的。
五代時,後蜀國學者韓保升進一步用事實支持了陶弘景的觀點。他在其所著《蜀本草》中寫道:曾有人把蜂做的巢穴拆開觀察,看到的情形同陶弘景所見一樣。宋代,不少學者拆巢進行觀察,都同意陶弘景的觀點。寇宗奭細致觀察到,細腰蜂是將卵產在被捕捉的青蟲身上的。彭乘和範處義兩人還以新發現的事實,補充陶弘景學說中不完備的地方。明代末年,皇甫訪在《解頤新語》一書中指出,螟蛉蟲在巢內並沒有死,但也不能活動。他還仔細地觀察到,如果被獲物是蜘蛛的話,那麼蜾蠃是將卵產在蜘蛛的腹脅的中間,它和蠅蛆在蠶身上產卵是一樣的。
在陶弘景提出上述觀點1400年後,法國著名昆蟲學家費卜爾、美國昆蟲學家裴克漢對細腰蜂的生殖行為做了非常詳細的研究。把他們的研究結果與陶弘景等人的發現對照來看,可知陶弘景等人對昆蟲的認真觀察是近代科學式的,所得的結論是完全正確的。
除了蜾蠃,中國古代也注意觀察到其他的昆蟲寄生現象。如兩千多年前的《爾雅》一書就已提到一種寄生蠅叫“蠁”,這是古人在養蠶實踐中發現的。晉代郭璞在為《爾雅》作注時說,“蠁”還有一個名字叫“蛹蟲”。
宋代陸佃在《埤雅》中做了清楚的解釋:“蠁,舊說:蠅於蠶身乳子,即繭化而成蛆,俗化蠁子,入士為蠅。”就是說,蠁這種寄生蠅在蠶身上產卵,等到蠶吐絲成繭時,蠅卵便生在蠶蛹中孵化為蠅蛆蟲,俗稱之為蟹子,這種蠅蛆鑽進土中,不久就化為蠅。現在我們知道,古人所說的蠁蟲,實際上就是多化性的蠶蛆。蠅,它的幼蟲寄生於蠶體,便造成了家蠶蠅蛆病害。由此可以看出,郭璞之所以又把蠁叫做“蛹蟲”,是因為這種寄生蠅是蠶的主要蟲害之一,而它的幼蟲(蛆)在離開蠶體之前,多半是生活在家蠶生活史中的蛹期。所以蛹蟲有蛹中之蟲的意思。這說明我國至遲在晉代,已知道蠶蠅蛆的寄生現象了。
曆史上的“螟蛉之子”多不是色彩多麼明快的故事,董卓、呂布為貂蟬反目,明武帝的127個“子”,唐中末期的宦官之義子……連《射雕英雄傳》這部小說中,楊康作為完顏洪烈的義子,也是不斷在親父祖國和養父養國中掙紮不斷。螟蛉之子,親恩養恩孰重孰輕,隻怕真是千古也難解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