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完題目,邢堯天不禁失聲輕笑。
暗道:犁鋤重鑄為兵刃?先不說用這種鐵鍛造出的兵刃質量如何,單單傷民之勞力這種事就已經本末倒置。
他的笑聲引來了眾人的側目,可他卻毫不在乎,而是忽然心頭有氣。提筆,在最後一張沒被墨跡汙染的白紙上刷刷點點寫下幾個大字之後,背起書箱,揚長而去。
出大門時,他與一個高大的中年人擦身而過。
中年人的隨行侍衛剛要喝罵,就被中年人攔住:“別惹事”
老者見到中年人的到來,驚得雙目圓睜,差點就要下台階相迎。中年人卻朝他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如此。
老者會意,繼續擺出老先生的架子,坐在台上。
中年人在眾考生之間來回審視,看的並非他們作答如何,而是看每個考生的體態麵向,氣質修養。看了一圈,也沒幾個能看得上眼的人。
中年人雖然很清楚,在場這些都是小孩,大多雖有文采,但都屬於死記硬背下來,並無多少真材實料。
可中年人的希望就是能在這堆人裏尋找哪怕一個少年英才,能夠值得托付自己那件重要的事。
來到本應是邢堯天位置的空座位,見這裏一片狼藉,心下好奇,仔細端詳著桌上邢堯天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若不修德,城中之人盡為敵國也。》
寥寥數字,看得中年人倒吸涼氣。想起剛才奪門而出,衣服沾著墨跡的少年,又看到這座位處滿是狼藉,立刻猜到這簡單的回答出自剛才那少年的手中。
急忙在手下耳邊吩咐了幾句,手下一聲得令,出門尋找邢堯天的蹤影。
……
龍泉學堂大門外不遠就是官道,等來往騾車之時,邢堯天下意識的回頭望向這所自己夢寐以求想要入讀的學堂,又望了望官道遠方,朦朧可見的龍泉郡都城,長歎一口氣,知道自己短時間內不會有機會再來這裏了。
“大叔,是去蒲縣的騾車嗎?我搭一下。”掏出幾文銅錢遞了過去,坐上剛攔下來的騾車,緩緩向龍泉郡都城的反方向駛去。
回家途中,邢堯天思緒遊離物外,仿佛將自己與周遭的一切隔絕。
兩種記憶融合,使得他的觀念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本來覺得一生庸碌無為很痛苦的他,有了邢堯天的記憶之後才知道,自己受的這點苦根本就不算什麼。
慶幸的是,邢堯天自信高傲,胸懷大誌,但為人死板不懂變通,讀書讀太多成了書呆子。而他靈動聰明,懂得為人處世,卻缺乏自信,對前途感到迷茫。兩人性格恰好取長補短,完美融彙。因此邢堯天不光擁有了兩個人的記憶,也擁有了與兩人以前完全不同的新性格。
比如說,按照原來邢堯天的脾氣,這次被人陷害,說不定會直接告上官府。如果遇到官官相護,一氣之下腦袋轉不過來彎,直接上吊而死都有可能。
可現在的邢堯天卻絕不會那麼做了。
胤朝雖不像楊廣統治下的隋朝惹怒萬民,但當今胤德帝懦弱無能,深信寵臣挑破,遲早也會落得楊廣一樣的下場。
有德才之人生於亂世,還怕不能一展抱負嗎?
想起胤德帝,邢堯天腦袋裏浮現起一個讓他感到震驚的名字:宇文述。
雖然對隋唐的了解並不算多,可最基本的還是知道一點。
宇文述本是隋朝開國大將之一,宇文家族也輔佐了隋朝兩帝,到後來宇文述的兒子宇文化及弑殺楊廣,自立為帝,不到半年就被竇建德擊敗擒殺。這父子倆身為隋朝重臣,對隋朝的滅亡多多少少要擔些責任。
卻沒想到當時身為臣子的宇文述,在這個世界居然當了皇帝。更沒想到的是,他走的也是隋朝的老路,被弄臣所戲,被酒色所迷。
不知道這算不算另一種報應循環呢?
直到天擦黑,騾車才在蒲縣停下。走向回家路,相隔老遠,邢堯天就見到母親陳氏早已在胡同口不斷向著遠方張望。
此時見到邢堯天,陳氏不顧形象,三步並作兩步奔來,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問道:“怎麼樣?有沒有考上龍泉學堂?”
這時邢堯天才想起母親對自己的期望有多大,微微低下頭道:“龍泉學堂的事,可能……不行了。”
陳氏喜悅的表情頓時僵住,這個四十歲不到的女人,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