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中外電影在性別敘事中的男性形象比較(1 / 3)

中外電影在性別敘事中的男性形象比較

廣播影視評論

作者:王雁

摘 要:薑文是新生代電影導演中不可多得的怪才,他雖然僅僅有四部作品,但是每一部都深入人心,都是人們熱議的對象。影片中的人物形象不再是中國早期電影中的單向度的扁形人物形象。從《陽光燦爛的日子》開始就是如此,但是《讓子彈飛》卻不意味著就此結束,更重要的是他總是以一個純爺們的姿態出現,他塑造的男性形象都帶有濃厚的薑氏色彩。文章討論薑文導演作品與西方電影中男性形象的比較及其借鑒之處,主要從故事情節和人物形象來分析。於此我們發現了薑文導演的電影作品中的男性,不是一個簡單的能指,而是一個多義無法簡單概念的象征。薑文的電影作品深受世界電影的影響,我們僅僅從《陽光燦爛的日子》與《美國往事》中可見一斑。薑文的高超之處在於:以他人之行塑我之氣。他借鑒了國外眾多經典電影中的鏡頭語言,塑造出的卻是一個個充滿中國文化氣質的男性形象,這是值得中國電影學習和討論的。

關鍵詞:電影;薑文;男性形象;敘事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4)11-0085-05

一、不同情節設置策略中的男性形象比較

《陽光燦爛的日子》應該算是20世紀後半葉的國產經典電影了,也算是90年代的扛鼎之作。這個時期王朔剛剛走完他的巔峰時期,先後發表了《空中小姐》《浮出海麵》《輪回》《頑主》《大喘氣》《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等小說,《動物凶猛》是這些小說中不算經典的一篇。但是將王朔的“痞氣”和薑文的睿智結合在一起就讓影視界起立喝彩了。北京電影學院蘇牧教授曾讚許“《陽光燦爛的日子》是中國最好的電影”[1],他在2007年修訂版《榮譽》出版時又重複了這句話,而且他表明自己對《陽光燦爛的日子》的判斷近乎無理智的狀態,可見其對《陽光燦爛的日子》的偏愛。

《陽光燦爛的日子》根據王朔《動物凶猛》改編,是薑文導演的處女作,影片講述的是以文化大革命為背景的成長故事,那是解放後最動蕩的年代,對於許多知識分子而言是苦不堪言的一段羞辱史,是非混淆,黑白顛倒,然而王朔放棄了對曆史的正麵描述,讓他的“痞氣”壓製知識分子精英的主流思潮——像《班主任》等作品那樣沉痛地反思文革,而薑文正是看中了這個支點,讓“陽光的少年”淹沒了“悲傷的大人”,而且他放棄了王朔的“痞氣”,讓青春像青春本身一樣燦爛。青春的稚嫩和衝動伴隨著年少的愛情和成長,這是每個時代的少年都具有的性格。王朔在《動物凶猛》中寫道:“我感激我所處的那個年代,在那個年代學生獲得了空前的解放,不必學習那些注定要忘記的無用的知識。”《陽光燦爛的日子》完全抓住了小說的基調,這是電影改編的核心問題。我們後來看到的電影版的《陽光燦爛的日子》影像,從任何角度都在詮釋這一本質。正如薑文自己所說,他的電影從來沒有忠實地反映曆史的願望,他通過電影反映的是自己對曆史的記憶。那麼我們就不應該用曆史的眼光去解讀這部電影,我們隻能從薑文出發,以電影的方式來對待這部作品了。薑文是個充滿野性的雄性動物,從他扮演的紅高粱以及剛剛上映的《讓子彈飛》都不難看出這一點。而其中寫充滿血性、豐富且現實的男性形象與《美國往事》有內質的相似,而在情節上又各有各的不同。《美國往事》是賽爾喬·萊翁內根據哈利·格雷的小說《流氓》改編的長達3個小時40分鍾的電影。

(一)少年男性形象表達

《美國往事》在敘事手法、人物關係以及時空轉換等方麵都有巨大的創造力,對眾多的電影有著借鑒作用。《美國往事》采用了三段時間的交叉敘事,時間的流變成為電影敘事的主要動力,而人物關係又是這些交叉敘事的內在依據。全片由151個場景構成了15個段落,每個精彩絕倫的段落在切換的時候都渾然天成,使我們感覺到這些段落的轉變是敘事的需要而非段落的結束,因此,在3個多小時的觀影體驗中並不覺得疲憊,像一個老人在給我們講述自己的少年時代。《陽光燦爛的日子》整體上也是對青春的一種回憶,也可以說是主角馬小軍對心中的青春歲月的追憶或者臆想。

《美國往事》三段時空,分別為少年時空、中年時空和老年時空,陽光燦爛的日子三段時空主要是童年時空、少年時空和中年時空。從電影的時間來看,《美國往事》的少年在放映時間上占了絕大多數,《陽光燦爛的日子》都將大量的時間花費在了童年和少年時空中,老年時空僅僅在開始與結束的時候,以黑白影像出現。因此將這兩部電影都定義成為少年成長的電影完全站得住腳的。

但是薑文絕非就這麼簡單的借鑒,《陽光燦爛的日子》放棄了《美國往事》對過去進行簡單直接的追憶,而是將回憶與幻想交織在了一起,當回憶在真實與非真實、回憶與幻想之間遊走時,事件本質的不確定性才能彰顯出來,這樣就有了生命哲學的高度,回憶是否可信?電影本身就是夢,“電影的視覺形象,既壯闊,又細微,能深入人的心靈深處,而且由於聽覺的加盟,形象層次更豐富,甚至會出現幻覺型藝術效果。[2]”

《陽光燦爛的日子》開頭薑文的一段話就已經給出了提示,“北京,變得這麼快,20年的功夫她已經成為一個現代化的城市,我幾乎從中找不到任何記憶裏的東西,事實上這種變化已破壞了我的記憶,使我分不清幻覺和真實。”在影片中,主人公馬小軍不斷對自己回憶中的故事進行懷疑和重建,米蘭和馬小軍的初次相見,“生日會上打架”,始終遊離在真實與臆想之中。馬小軍自己也不清楚了,觀眾就更加迷惑。在餐廳過生日一場戲裏,似夢的敘事與事實之間沒有清楚的分界線。幻想中的馬小軍用啤酒瓶去紮劉憶苦,把他充滿壓抑的欲望完全釋放了出來。畫外音卻將這一切無情地拆穿。當馬小軍砸了酒瓶,掙脫眾人阻攔,向劉憶苦猛撲過去,直到他退回原地,紛繁四射的碎瓶渣開始要收回去,複原一個完整酒瓶時,影片在此使用了一個停格。這正好符合我們每個人對自己的青春回憶,在每個人的成長史中青春都是美好的,為了讓自己的青春更加美好,我們常常在回憶自己的青春時增加了陽光的強度,把自我未完成的故事在回憶中追加起來,特別是在表述回憶的時候,淡化或者徹底遺忘自我性格中的不足,強化自己性格中的優勢。連軟弱的男孩在講述自己的少年時都能找到雄性荷爾蒙膨脹的故事,這樣的少年往事才能讓自己得意起來。正如David Fred在其作品《懷舊的社會學》中指出的那樣,“懷舊首先具有美化的功能,其次懷舊又是確立‘自我身份’的重要途徑。你隻有不斷地把過往的一切進行美化和提純之後,你才能順理成章地完成當下‘自我身份’的確定。[3]”青春少年在每個人內心都是充滿著真實和幻想,每一次回首往事都像是作了一場華麗燦爛的夢一般,可以是實實在在存在過的,也可以存在於想象與欲望中的,真實對於青春少年的回憶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像陽光一樣燦爛的青春是真實存在過的。鮑德裏亞在《完美的罪行》中預言:“無論如何,幻覺是消除不掉的。現在這樣的世界——一點也不是現實的世界——經常躲避對意識的探究……人們不以真實——這個實際是反複的幻覺——而是以一種更強烈的幻覺去克服幻覺。[4] ”

這正是薑文的高超之處,也正因如此薑文采用了這種斷層式、碎片化的回憶模式,刻意對情節真實進行淡化處理,才使得觀眾感受到了這種情感與精神的溝通。

而後來的電影《太陽照常升起》則在處理上更接近於夢幻,所以超出了當下觀眾的接受能力,票房慘淡,薑文自己也說,“確實對於07年中國觀眾來說,《太陽》太突如其來,太沒有做好準備,太另類。”他覺得,“電影本身並不難懂,但是觀眾有個習慣問題,劇情轉彎急了,肯定要甩掉幾個人,再轉彎再甩掉幾個人,而那些追的上的觀影者,才會體驗到一種智力的快感,以及一種開放式的故事思維。”太陽再好,也需要普照。

而《陽光燦爛的日子》另一個高明的創造在於,將現實階段,即電影中的中年階段采用黑白影像,在大量的回憶段落采用彩色影像,這無疑是在表示回憶是充滿了陽光和美好的,而現實永遠是殘酷和冷漠的。相信這種在色調上的經典處理,給他提供了不少的靈感,我們看到在《陽光燦爛的日子》之後就有了《鬼子來了》,以完全的黑白影像形成對曆史和人性的根本反思。……

(二)男性敘事視點與野性思維

敘事是電影藝術性成立的根本支柱,麥茨說“電影與敘事性的結合是一件大事,這種結合絕非注定非如此不可,但也不是完全偶然的,它是一種曆史的和社會的事實,一種文明的事實。”任何文體都離不開敘事者和敘事的聲音,敘事的聲音總是和敘事結合在一起。我們稱之為視點,敘事者以聲音建構敘事,保證敘事的仿真性,對於敘事者而言,總包含了敘事的態度和價值立場。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裏,敘事的聲音是導演刻意為之的,在餐廳過生日一場戲裏,似夢的敘事與事實之間沒有清楚的分界線。幻想中的馬小軍用啤酒瓶去紮劉憶苦, 把他充滿壓抑的欲望完全釋放了出來。畫外音卻將這一切無情地拆穿。薑文用馬小軍的聲音,改變了敘事原有的秩序,混淆了敘事本身的真實性,卻增加了電影的現實性。這樣,又增加了影片在解讀過程中單一性,使觀影有了更多的個體體驗。客觀地說,敘事者與人物之間的分離,總是在提醒現實的理性滲透,並積極召喚觀眾的情感投入,這也許是一種敘事的策略。《美國往事》以一個個體“麵條”的視點還原整個故事,《陽光燦爛的日子》也是這樣。但是《陽光燦爛的日子》增加了敘事者的聲音,這個聲音是通過主人公馬小軍的獨白植入的,很難說,這樣做對於電影是傷害還是增加了電影的力度。但是,從最終的效果上來看,《陽光燦爛的日子》中獨白的使用還算是成功的,它從另一個角度增加了觀影的情感投入。《陽光燦爛的日子》也沒有在此受到非議,這就不同於張藝謀的《英雄》,在《英雄》中,張藝謀完全是通過聲音建構了電影的敘事時空,敘事者強迫觀眾以他的方式去看。薑文記憶中沒有了曆史的真實,他更感興趣的是少年時代的回憶,一群少年在真空時代的成長的故事,從這一方向出發,它帶給觀眾的隻能是主觀的個人體驗,不再承載任何曆史審判和公共道德的價值需求。“那時候,好像永遠是夏天,太陽總是有空就出來,伴隨著我們,陽光充足,太亮,使得眼前總是一陣陣發黑。”文革的混亂並沒有給這群孩子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但是打群架、孩提時候的友誼以及追女孩子卻成為了青春中驚心動魄的大事,這些在每個人的記憶裏都是揮抹不去的。無論是成長在文革時代的60後,還是成長在改革開放的70後80後,時代的變遷在他們的記憶裏悄然逝去了,像電影的過場戲。正是由於這樣的敘述方式,無論哪個時代的人走進電影院都能想起屬於他們的回憶,這在我們看來正是好的電影應該具備的品質。無論薑文在此是不是符合曆史或者生活的邏輯,在他個人敘事的支點上,一切都是成立的。而且,越是個人的越是世界的。電影被薑文看作是烏托邦的理想場所,“在烏托邦之中,人類不是擺脫了暴力,而是逃脫了曆史本身的多種決定性(經濟的、政治的、社會的);烏托邦之中,類與古老的集體宿命劃清了界限,目的恰恰是想要隨心所欲地處理各種人際關係[2]。”電影在中國之外的其他文化背景的國家一樣得到了好評。對於《美國往事》視點的借鑒是成功的,而增加了畫外音等敘事手段的使用強化了電影視角的唯一性,有增加了觀影過程中的溝通,無疑是薑文在借鑒之後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