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地一起跳動的鼓聲(2 / 2)

從吉慶的納格拉鼓樂我們可以體會到它的莊重和奔放,鼓點猶如天空降下的甘霖,引領人們進入一種熱烈和歡欣的精神狀態。每當伊斯蘭重大節日,就會響起納格拉鼓聲。穿著節日盛裝的人們從庭院,從小巷,從鄉間,從巴紮來到聚會廣場,擅長歌舞的人們,盡情歡跳,盡情歌唱。地麵上的浮塵沸騰了,鏗鏘有力的腳步踏起的節奏在歲月的長河中回響。西裝革履、頭戴小花帽的巴郎們,跳了一圈又一圈,不知疲憊;而長須拂胸的老者,長長的袷袢隨風飄逸,上氣不接下氣,樂此不疲。那輕靈多變的舞姿是心靈的舞蹈,而歡快熱烈的場麵又意味著這個世界的真實。

而最美的聲音是自然而本真的,是可以真實地表達人的情感的。地處中亞腹地的伊犁雖然相對偏遠,可人們的精神生活並不貧窮,他們用音樂來填補和化解勞動的艱辛和生活的單調。納格拉鼓固守著原始的古拙之美,鼓聲飽含蒼涼和粗獷,傳達著邊遠人群不甘貧困、一代又一代同命運抗爭的信息。他們用音樂演繹著天籟之音,用鼓點將人們托舉到一個高於生活的空間,讓人的心靈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洗禮,他們的鼓聲讓音樂找到了舞台,因而被聆聽者存儲和記憶。

在我看來,納格拉鼓並不是一種簡單的打擊樂器,它不但承擔了自身的命運和曆史使命,而且還承擔了荒涼、綠洲、炎熱、雪山、寒冷以及一個精神的新疆,作為農耕民族的維吾爾人,在他們奉獻給人們的一道道新疆樂曲盛宴中,幾乎都有納格拉的參與,納格拉鼓聲慰籍著人的心靈。因此,他們對於納格拉有著深深的敬意,他們深諳納格拉帶給人的精神力量。

在解放路一個商場開業的那段時間裏,一個維吾爾老者,一個小巴郎,兩對納格拉鼓擺,他們的雙手各執一根木棒,雙手並用。他們時不時閉上眼睛,雙腳隨著鼓點不停地顫動,沉浸在一種對於音樂的陶醉和想象之中。他們沒有因為這種帶有商業性質的演奏而功利化,他們沒有被狂熱的市聲淹沒,他們的心性是堅定的,他們並不認為整天的敲打獲得極少的報酬是一種極度的勞累,他們將勞累融入了享受音樂的幸福之中。與其說他們是在商業演奏,倒不如說他們在進行一種情緒的喧泄。在經濟引領人們生活的時代,他們同樣需要生活,需要生存,他們巧妙地將這種商業演奏和內心深處的情感結合在一起,鼓聲激勵人們不沉湎於憂傷,更不逃避苦難,一股鮮活的情感讓人們看到希望就在前麵。

其實,人們來到這個世界上並不完全是追功逐利,更高的價值在高處等待著人們仰望,隻有仰望才能讓心靈走得更遠,更深沉。新疆的地理位置和生存環境使得人們希望有自己熱烈奔放,激越高亢,而又可以表達和喧泄某種歡樂或是憂鬱的東西,納格拉以其貧民化的頑強生命力在新疆大地彌久不衰。隨著時代的變遷,維吾爾年輕人的婚禮也用上了納格拉鼓。每當黃昏籠罩大地,嗩呐聲聲,鼓聲不斷,一支支迎親的車隊緩緩穿行邊城來到伊犁河畔。此時,晚霞染紅了天邊,伊犁河水緩緩流淌,一浪高過一浪的鼓樂聲在伊犁河上升騰,跳躍,那種歡樂的場麵,成為伊寧一道獨特的風景。

我一直在想,如果新疆沒有納格拉鼓聲,那一定不是一個完整的新疆,隻有有了這種和新疆大地一起跳動的鼓聲,人的精神步伐才能快速奔流,人的卑微生命才能找到一種精神寄托,苦悶和憂鬱才能得到釋放,心靈深處才能點燃希望的火花。

納格拉鼓樂就像一部打開的詩書,讓人永遠也無法讀深讀透。懷著一種感恩,我一次又一次聆聽著納格拉鼓發出的聲音,那是一種大美的聲音,不分朝朝和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