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1 / 3)

酒店的餐廳搬走了所有的家具,隻留下一張六英尺長的鬆木桌子和一把椅子。這張桌子靠牆擺著;椅子放在桌子前麵;夏洛克·福爾摩斯端端正正坐在那把椅子上,氣度不凡,引人矚目。眾人都站著。整個餐廳擠得滿滿當當。屋子裏煙霧騰騰,人們大氣不出。

那位奇人抬起胳膊,示意眾人再安靜一些。他的胳膊在空中停了一會兒,然後,開始簡明扼要地提問,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對回答的問題報以“嗯嗯”、點頭或者諸如此類的反應。通過這些問答,他徹底查清了弗林特·布克納的情況,包括他的性格、行為、習慣,和人們能說出來的其他情況。顯而易見,這位奇人的侄子是屯子裏惟一有殺害弗林特怖克納動機的人。福爾摩斯對證人報以慈悲的微笑,不緊不慢地問道:

“諸位當中有誰知道,爆炸發生的時候這個叫菲特洛克·瓊斯的小夥子在什麼地方嗎?”

跟著就是一片雷鳴般的應答聲:

“在這家酒店的台球室裏!”

“啊。那麼他當時是剛到嗎?”

“在那兒足有一個鍾頭了。”

“啊。到爆炸現場大約——大約——這個,大約有多遠呢?”

“足有一英裏!”

“啊。說真的,這還不足以證明不在現場,可是——”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大笑。還夾雜著諸如此類的叫聲:“天哪,他可真是糊塗蛋!”以及:“桑迪,你說這話也不臉紅嗎?”這笑聲和喊聲淹沒了證詞。作證的桑迪低著頭,羞得滿臉通紅。福爾摩斯繼續問道:

“無論如何,這個小夥子瓊斯和本案的些許關聯(眾人笑)已經暴露無遺。現在讓我們召喚這場悲劇的目擊者,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他取出在現場搜集的那些零七八碎的物證,擺放在他膝頭的一張硬紙板上。眾人鴉雀無聲,靜靜地看著。

“我們已經測得經度和緯度,並根據磁偏角作了校正,這些給出了發生悲劇的精確方位。我們還測得了海拔高度,氣溫和基本濕度——這些都有不可估量的價值,能使我們精確地估價,在當夜的這段時間內,這些因素在何種程度上作用於凶手的情緒和意向。”

(響起了一陣嗡嗡的低語聲:“老天爺,他的學問真深哪!”)

福爾摩斯指著他的那些物證。“現在讓我們請這些沉默的證人講給我們聽吧。

“這兒有一條亞麻布空子彈袋。它說明什麼呢?說明:害人的動機是搶劫,而不是複仇。它還說明什麼?說明凶手智力低下——是否可以說頭腦遲鈍,或者差不多如此呢?因為一個頭腦健全的人是不會想到搶劫弗林特·布克納的,這個人身上從來沒有多少錢。不過,也許凶手是不明底細的外地人呢?我們再來聽聽子彈袋怎麼說。這件東西是我從子彈袋裏麵取出來的。這是一小片銀色的石英,非同尋常。請你仔細看看——再請你——還有你。現在請傳回來。在這一帶沿岸地區,隻有一處礦脈出產這種類型、這種色澤的石英;那礦脈綿延近兩英裏長,根據我的看法,在不久的將來,這條礦脈將會使當地聞名於世,使它的兩百位主人獲得他們夢寐以求的財富。清說出那條礦脈的名稱。”

“基督教科學和瑪麗·安聯合礦!”眾人異口同聲地說。

一陣狂熱的歡呼聲隨之而來,大家都就近抓住別人的手,使勁攥著,眼含淚花。威爾斯·法戈·弗格森吼道:“我的‘一條龍”就在那條礦脈上,這下子它要漲到一英尺一百五十塊錢了——這話你記住了!“

等到喧鬧聲平息下來,福爾摩斯先生接著說:

“由此我們可知有三件事確定無疑:凶手可能智力低下;他不是個外地人;他的作案動機是搶劫,而不是複仇。讓我們接著分析下去。我手裏拿著的是一小截導火索,上麵有最近燃燒過的氣味。這截導火索能告訴我們什麼呢?結合已經確定無疑的證據石英,它向我們透露凶手是一名礦工。先生們,這導火索還進一步告訴我們:凶殺的手段是爆炸。還有什麼呢?還有:爆炸物是放置在木屋靠近大路的一側——也就是木屋的前麵——因為這截導火索是我在距爆炸地點六英尺以內發現的。

“現在我手裏捏著的是一根瑞典產的火柴——是那種在盒上擦燃的安全火柴。我是在路上找到這根火柴的,那裏距被炸毀的木屋有六百二十二英尺。這說明什麼呢?說明:導火索是從那兒燃起的。這根火柴還說明什麼?說明:那凶手是個左撇子。我是怎麼知道的呢?先生們,我很難向你們解釋我是怎樣知道的,如此細微的蛛絲馬跡隻有靠豐富的經驗和深入的研究才能察覺。不過確有蛛絲馬跡,而且有一個事實也支持這種判斷,諸位一定在那些出色的偵探小說中常常留意這個事實,即:所有的凶手都是左撇子。”

“老天爺,是這麼回事!”漢姆·桑德韋奇把大腿一拍,“以前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我也沒想到!”“我也沒想到!”好幾個人都嚷嚷起來。嘿,他的眼裏可真是不揉沙子——好眼力!”

“先生們,盡管凶手遠離受害者,他仍然不能完全避免被傷害。我現在向你們展示的這塊木片擊中了他。把他打出了血。無論現在他在什麼地方,他身上掛的彩都會暴露無遺。我是在他點燃那根致命的導火索對所立之處揀起這塊木片的。”他居高臨下地掃視全場,臉拉了下來。他慢慢抬起手,指道:

“凶手就站在那兒!”

刹那間,全場驚愕得鴉雀無聲;緊接著,幾十條嗓子齊聲喊道:

“薩姆·希裏爾?啊,老天爺,不會!哪會是他?純粹是瞎說八道!”

“注意了,先生們——別著急。觀察一下——他的額頭上有血跡。”

希裏爾嚇得臉色刷白,快要哭出來了。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向每個人求助,期望得到他們的同情。他朝福爾摩斯伸出雙手,懇求道:

“噢,別,別!我從來沒幹過,我發誓從來沒幹過。腦門上這處傷是我——”

“警官,逮捕他!”福爾摩斯喊道,“我絕不妄言。”

希裏爾又開始求救。“噢,阿其,別讓他們抓我。我媽非氣死不可!你是知道我怎麼受的傷。跟他們說,阿其,救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