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關外一座破廟裏,沈雲舒半蹲著,湊著一瓢水,正在擦拭臉上的血汙。身側黑袍男子手中握著瓢,緩緩向下傾倒。
此刻二人一個蹲著,一個站著,水花濺在二人衣擺,灑下瀲灩的波光,兩張精致的臉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畫麵美好,極為和諧。
拭淨了臉,沈雲舒站起身,黑袍男也扔下手中水瓢,也不看她,徑自向裏走。
進了裏屋,提氣縱身,竟上了房梁,旋即便躺下,閉眼,動作一氣嗬成,極為熟練,似乎已做過許多回。
沈雲舒落後他幾步,眼見他上梁,已經呆住,仰著臉,潔白的脖頸揚起一道優美的弧,烏黑清透的眼裏有些無奈。
“你把我帶到這裏,便不管了?總要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麼救我,我才好報答你呀。”
黑袍男似乎已經睡著了,呼吸聲清淺又清晰。良久,忽然翻了個身,將後背對著沈雲舒,低聲輕語,“順手。”旋即又沒了聲響。
這一出聲,沈雲舒倒有些驚訝,原來不是個啞巴?
這男子從黑衣人手下救了她,將她帶到附近一間破廟,似乎是他的住所。這一路上,沈雲舒嚐試著和他說話,然而一句回應都沒有。沈雲舒原本已經放棄,沒想到他竟然開口了。
這一開口,聲音低沉醇厚,更奇特的是,帶著些歲月綿長的雄渾韻味,像是曆經人間滄桑一般,有種看透生死的通明,通常隻有智慧通達的老者才會有這種味道,然而眼前這人看起來格外年輕,似乎和她差不多年紀,這就很奇異了。
然而這話裏的意思,卻讓沈雲舒更加無奈。此人武功之高,是她從未見過的,想來赫連肅都未必能敵。武功高絕,又住在破廟裏,怎麼看都有世外高人的感覺。
問題是,高人通常不都該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怎麼就順手救了她,還把她帶來這裏,莫非是見她年輕貌美,一時動了惻隱之心?
沈雲舒看了看梁上那位,頓時搖頭,換了其他高人或許有可能,但這位,顯然不可能。一臉淡淡,多看她一眼都欠奉,這種人會被美色迷惑?誰、信、呐!
想了想,沈雲舒便不再考慮這些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人很親切,雖然沒有理由,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覺,況且,對方確實沒有敵意,否則也不會費勁救她了。
沈雲舒放寬了心,再對著這位救命恩人,不免便隨意了些,頭一仰,便高聲喊道,“你既救了我,不如好人做到底,將我送回府吧。”
她來時是坐八皇子的馬車,如今沒人送她,平日裏鮮少出府的人到了這偏遠城關,哪裏認得回去的路。
算算時日,她從皇宮失蹤已經兩三個時辰了,身為公主,竟在皇宮裏被人綁架,這種震驚朝野的事,定會在京中掀起軒然大波,此刻薛府還不知亂成什麼樣。
那人一動不動,似乎睡得沉了。
沈雲舒看著屋外涼薄暮光,心裏有些焦急,腳下狠狠一點,提氣縱身,瞬間拔高三丈,然而她武藝不高,哪裏能上這數十丈高粱,頃刻間後氣不足,胸腹真氣一泄,便重新落了下去,傳出一聲大力悶響。
雖然未能上了房梁,然而能將那人吵醒,也算是成功。
那人悠悠醒來,抬手揉了揉額間,淡淡道,“好吵。”旋即淡淡看她一眼,衣袍一旋,輕飄飄落下,和她適才大動靜形成強烈對比。
沈雲舒覺得那一眼有些鄙視,好吧,你武功高絕,我資質平平,哪裏能敵你風姿翩翩。此刻有求於人,沈雲舒自然不與他計較。
實際上,她真是想多了,那人隻是看她一眼而已。這種無欲無求嫡仙般的人,哪裏會有鄙視這種複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