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晃動隻持續了一瞬,周叔已將發狂的駿馬製服,大手撫著馬腹深陷流血的傷痕,雙眼似利劍一般,從早已退開數丈的人群中掠過,微微皺眉。
妙可掀開車簾,望著周叔,神情困惑。
“怎麼了周叔,怎麼突然驚了馬?”
沈雲舒在她身後,一眼便看見周叔手中的石子,是路上隨處可見的石子,此刻染著斑斑血跡,顯然便是致使駿馬發狂的原因。
周叔微微躬身,沉聲答道,“有人用石子傷了馬,好在未傷到小姐。”
沈雲舒也朝外望去,目光從驚恐未退的百姓麵上滑過,心中思忖,石子殺傷力不大,顯然不是為取她性命,頂多會製造出混亂,此時人群眾多,很容易誤傷,那幕後黑手莫非是想讓她背上人命官司?
當沈雲舒將關注點放在周圍百姓身上的時候,遠處角落裏,一輛普通馬車靜靜停在那裏,通體素淨,毫無裝飾,連花紋都沒有,隻有木材本身天然的紋理,似乎隻是尋常人家的馬車。
車簾微掀,露出一前一後兩張臉。前方那張臉容貌普通,隻是左眼角一顆朱紅淚痣有些特別,衣飾尋常,想來身份不高,大約隻是婢女。
後方那張臉隱在黑暗裏,晦暗不明,隻一雙眼泛著光,似湖麵上粼粼的波光。
那人稍稍向前傾了傾,露出一截瑩潤小巧的下頜,微微揚起,便是一條精致優美的弧,正對著沈雲舒的方向。
“是她嗎?”
婢女將目光放在沈雲舒臉上來回逡巡,似在確認什麼,半晌,低聲答,“是。”
這聲是一出口,那人眼中波光刹那翻騰而起,似即將沸熱的清水,灼亮驚人。
然而旋即,便漸漸平息下去,再次波瀾不驚。
幾日前,婢女在書房無意間發現一幅畫卷,上麵清晰描繪著一位女子,眉眼精致,神情溫婉,一雙眸烏黑清亮,眼底流光彙聚。
丹青手法筆筆傳神,可見作畫之人的用心,夫君多年不作畫,唯一一幅,所畫之人卻不是她,這讓她心中不安。
因此便有了今日這一場鬧劇,隻為確認那畫中女子,到底是何人。如今確認了,證實了,滿腔怒火和嫉恨翻騰不息,隻等著某個時機勃然爆發。
“沈雲舒……”
三個音節在齒間揉撚、輾轉,拋出唇外時,尤帶著溫熱,然而轉瞬,便寒涼下來。
從前於南軒西北邊塞,赫連肅曾坐在帳中,望著盛京方向,將沈雲舒三字緩緩道出,那是帶著噴薄欲出,不可抑製的深深思念。然而此刻,於這寂靜馬車中,又有一人緩緩念出這三字,卻是寒意森森。
兩次呢喃,截然不同,大約這一生,沈雲舒都不會知曉。然而歲月漫長,她總能慢慢了解,了解個中情仇,了悟人生悲歡。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又是在長公主門前,很快,長公主便親自前來。馬車中那人望著長公主大步走來的身影,又深深望了沈雲舒一眼,旋即輕聲道,“走。”
車簾應聲落下,正在此時,沈雲舒若有所覺,朝那方向望去,卻隻望見馬車逐漸消失的身影。
風起,吹散一地塵埃,吹去所有痕跡。無人知曉,有人曾在混亂時靜靜凝望,最終趁著混亂離開,竟隻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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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天,加油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