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老郝在林間漫步,喝溪水解渴,與小鳥對話,分享野生狀態下動物們自由自在生活的快樂,甚至同金絲猴這樣乖巧的動物交成了好朋友,前些年的寂寞困惑早已飛去得無蹤無影。他還注意到:野生動物數量增加的同時,五顏六色的趕山客也明顯地增多。
綁著粗布裹腿,背著竹編細筐,拎著平嘴小鋤,頂著寬簷草帽的藥農,人數多了。他們以年齡長者居多,且熟悉山道,精通本草,沉默寡言,既不留意身邊的山水景致,也不應答樹上的飛鳥啼鳴。他們身懷攀援絕技,知道哪裏有入味的藥、救命的草,來去行色匆匆。
暑期大學生為寂靜的山林吹起喧鬧的輕風。能夠徒步走進原始森林的大學生,絕對是勇於探索、敢冒風險、懂得享受的爐火純青的“新新人類”一族。大學生們大都結伴而行,腳登運動鞋,身穿牛仔短褲文化衫,男孩負重背著行囊,女孩屁股上吊著個小包,一路鬧鬧嚷嚷指點江山,遇到新奇景象就擺弄姿勢作秀照相,走進溪水就揚波興浪。他們餓了啃塊麵包,渴了喝口可樂,但很少能見到野生動物,因為自己嘰嘰喳喳的喧鬧聲早已趕走了林中翠鳥、水中遊魚、樹叢中藏匿的小動物。他們初識大山雄姿,但還不了解山上原始森林的奧秘,一般沿溪穀行大道,不貿然邁進密林。
最神氣的趕山客要算外國研究機構的狩獵者。國外研究機構為完善館藏標本,與我國開展野生動物的研究交流,派學者不遠萬裏來到此地,有目的地獵取一兩隻珍奇野生動物的毛皮和骨骼。這些人以山地汽車代步,用先進的儀器追蹤,雇林場工作人員引路,有政府官員現場監督,還有大批工人統一著裝跟蹤服務,像是一支野外科學考察小分隊。目標確認後,一身獵裝的國外狩獵者走下汽車,端起和扁擔一樣長的來福槍,利用比槍管還要粗的激光瞄準鏡瞄準,槍彈響起羚牛應聲倒地。射獵者放下精良的來福槍,拿起錚亮的解剖刀,三下五除二剝皮剔骨,把肉留給林場職工,一場極具科學意味的學術交流活動在紅酒的碰杯聲中結束。
每年冬季大雪封山後是偷獵者活動最頻繁的季節。老郝不知道這些人怎樣竄過雪障?搞不懂從哪裏冒出的快槍火銃?但聽說山下一條娃娃魚值數千元,一頭黑熊能賣到近萬元。這些人詭秘凶殘,用砍刀開路,下套子設陷阱,堵溪流斷水源,甚者放火燒山……說起來這類偷獵者都是賊膽賊心,要用心躲開森林公安的眼睛,但收獲頗豐。當地有麵子的紳士,城裏有錢的款爺,一些有權的公仆,可要氣派多了。他們懷裏揣著管理部門的審批指標,在眾多人的擁護下,每人花費拾元人民幣就可以雇用大批農民喊山。農民們帶著自家的破鐵盆舊鑼鼓,踏著積雪,沿著山坡一字排開,邊敲邊喊,企圖把野生動物驅趕出來,供這些人射獵。另一撥人在山腳下搭起了帳篷,架起了燒烤爐,擺好了啤酒桌。此類活動擺譜多於狩獵,虛榮大於務實,麵子高於行動。射手平時缺乏運動,又沒有多少專業技能,當臂無舉槍之力、腿無移步之功時,活動便草草收場。獵物多少無所謂,反正錢花得痛快,也多了一些閑來與友人在“聊天室”講述五馬長槍、過五關斬六將的經曆。
老郝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溪水長了,什麼色都染。但不爭的事實是森林禁伐使山綠,林茂,天藍,水清。”五彩大千世界,五味忙碌人生,畢竟在高山密林深處,樹比人多。
2003年5月於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