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南郊新型住宅小區“玫瑰花園”裏住著位白貓女士,小區裏有人稱她“白雪”,有人叫她“丹丹”,但大多數人喊她“咪咪”,在向外來人介紹她時,愛稱“我們小區的公家貓”。一位正在讀博士學位的學子說這樣的稱謂不準確,應該是“公眾貓”,但幾位長者不同意改口,說眼下財產的最終劃分不是私家就是公家,人們的公眾意識還不強,起名字也應當有時代的印記。
咪咪清晨總是安臥在五號樓一層朱老先生家背陰窗戶的外窗台上,眼睛不時地向裏張望,偶爾發出聲調和節拍都十分優美的“喵、喵……”的呼叫聲。上午九點左右貓女士沿著社區的綠蔭小道喝張家準備的鮮牛奶,吃李家剝好的雞蛋黃,啃劉家剁碎的嫩雞翅。餐後到晌午的這段時間是咪咪一天中最愜意的時光,不是靜躺在草地上悠然自得地觀察世界,就是在樹根部磨利爪,用舌頭梳理胡須毛發。午後一般會在草坪中央那棵開滿絨線花的合歡樹下美美地睡上一覺,而後便不見蹤影。眾人都說咪咪把窩安置在草坪地下的管道溝裏,並異口同聲地稱讚這隻貓聰明絕頂,和人一樣懂得冬暖夏涼。
人們喜歡咪咪,首先是因為她有高貴血統和坎坷身世。咪咪原是五號樓朱老先生家貓家族的一員,是同樣具有悠久曆史的波斯貓和當地貓繁衍的後代,雜交的優勢在咪咪身上得到了近乎完美的體現。周身潔白的皮毛,藍灰色的眼睛,高高豎起的耳朵。四肢肌肉緊包著骨骼使身體顯得矯健舒展,卻少了幾分波斯貓的雍容華貴;翹起的尾巴圓潤有力張弛有度,但缺乏當地貓的細巧靈活。咪咪生下來的時候,媽媽就離家出走,是姨媽的奶水喂養大的。那年朱老先生把它們一窩六個兄弟姐妹中的四個分送給親朋好友時,特意挑選了她和二哥強強留在身邊,與家人為伴。朱老先生是完整的大學科班出身,一生忙碌工作並不知人生休閑為何物。離開工作崗位後才把理論的周密、生活的嚴謹、閑居的雅趣都用在了這群貓身上,把貓兒一個個調教出落得如閨中乖乖女、學堂少年郎,它們隻吃朱老先生端在嘴邊的盤中食,專上為它們搭建的“洗手間”,豔陽天裏趁人不備還能偷偷跑出家門在院子裏轉上幾圈。晚上電視劇黃金播出時間是貓兒最舒心的好時光,或坐在主人的大腿上撒嬌,或靜臥在大沙發上看電視聽家人聊天,偶爾也會裝模作樣地在屋內旮旯拐角黑暗處巡視一番,對鼠類活動的蛛絲馬跡會警惕地豎起耳朵、瞪大眼睛、小心搜索,有時也會對孩子們遺失在角落裏的玩具莫名其妙地發起攻擊,但一聽到主人召喚,就會即刻抖落毛發上的塵土,喵喵應答著輕步如飛地回到主人身邊。
那年春日裏,一天破曉時分,在一陣惱人的貓的嗲叫聲後,出現了一陣激烈的打鬥嘶叫。天亮後朱老先生告訴鄰居,咪咪被姨媽趕出了家門。以後相當長的時間內,咪咪一直在朱家附近徘徊,也企圖溜進室內,無奈姨媽像鐵鑄的門神,不給咪咪可乘之機。其間咪咪也曾被家人幾次抱進屋內,但姨媽不依不饒的勁頭更大,火氣更足,咬得她渾身是傷,追得她無處躲藏,迫使她接受被貓家族遺棄的現實。為了家庭的安寧和貓家族的團結,從大多數貓的利益著想,朱老先生在房屋背陰處的窗台上給咪咪設置了新“餐廳”,由女兒定時喂養。至於日行夜宿等諸多問題,朱老先生索性采取了不看不聽不說尊重現實的態度,這也難怪老人的用心良苦,因為眼下住宅小區的人們比較一致的看法是出了自家的大門就是公家的天地了,盡管作為業主花錢購房時開發商講明了社區的物業也有自己的一份。
咪咪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獨立生活的舒心、艱難和困惑。周邊世界確實太博大寬厚了,給了她更大的探求索取的空間。咪咪求生探索的第一位教師應該是媽媽,但母親在生下自己不久就離家出走,也許是血緣方麵的緣故吧,姨媽的養育可謂盡心盡力,但對掠捕技能訓練卻不那麼熱心起勁。加之朱老先生所提供的充足生活保障,也使她潛流在血液裏的掠獵本能生疏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