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車過一工區(2 / 3)

第二天趕個大早從營地出發,按預定的時間上午九時許抵達一工區用早餐,由於車隊中有輛車出現故障,下午一時左右才到達目的地。

“一工區”實際是指這裏駐有一個公路道班。道班的木屋蓋在高原牧場一處地勢稍高的地方,門前有一條土路穿過。以公路為軸線,兩旁對稱蓋有凹字形缺口向內的藏式磚木結構建築。土坡不遠處流淌著一條彎曲的河流,四周是飄忽起伏、綿亙空曠的原野,遠處是巍峨林立的雪山。由於這裏距阿裏尚不足一半的路程,已接近無人區,牧人過客常在此處落腳休憩,一工區成了方圓幾百公裏內惟一的一處“商業中心”,十幾間藏屋囊括了人們飲食起居主要的服務功能。這裏有能容納三張床鋪的旅館,有代收信函打電話的“郵局”,有包羅萬象跨行經營的綜合商店,有美容美發屋和製衣的裁縫鋪,還有兩間漢藏風味各具特色的飯館。開車師傅居然在房屋的拐角處找到了一間修車行,驚喜地找到了進口原車的減震配件。當同行的夥伴走進半地下式結構的藏式飯館,開始沏酥油茶切犛牛肉捏藏粑果時,我走進了另一家取名“榕城”的餐廳要了碗蓋澆麵。老板燃起噴燈架上高壓鍋開始升火做飯時,我討了杯茶水和老板娘閑聊起來。老板娘雖身罩藏袍,但口音、膚色及臉盤上的骨架,都表明他們來自天府之國四川,年齡都不到三十歲。他們夫妻來到此地經營川菜已三年有餘,已經完全適應了當地的人文氣候環境,融入了當地的商業生活。當我們談到經營方麵的話題時,川妹子的話匣子打開了:

“我倆進藏打工有七八年了,在拉薩種過菜,在日喀則開過飯館,在林芝倒過藥材,苦心掙下的幾個錢都讓川東的藥材販子騙光了。當時有份小報上對事業成功和失敗者的苦惱開出不同的藥方:成功者上喜馬拉雅山靜思,失敗者去阿裏修煉。我那口子偏認死理,三年前一定要拉著我去阿裏另辟天地,車到一工區他卻發高燒病倒了。住進小旅館渾身發冷,幾天幾夜高燒不退,急得我隻會哭。多虧店老板桑珠大媽,不是忙著請醫生,就是背來雪山水在他額頭降溫,打碗酥油茶喂他進食,還整夜坐在病床前不斷搖動手中的轉經桶,嘴角一遍遍地發出低沉的金剛上師咒語。半個月後,大病一場的老公的身體漸漸複原了,但幾千元實現阿裏夢的‘創業基金’已所剩無幾,我們又一次陷入絕望之中。在與桑珠老人共同生活的這些天中,她看到我會弄幾樣四川小菜,也似乎知道我們的困惑和焦慮,勸我們‘平和清靜隨遇而安,人生不要太勉強’,還說這幾年西藏旅遊業發展很快,很多外國遊客也從尼泊爾口岸入境遊覽,何不在此地辦家餐館?於是幫我們租房子盤爐灶,帶我們去草原上撿牛糞作燃料,小飯館就這樣開業了……”

“桑珠大媽也是生意人,你們過去有過生意上的交往嗎?”我想多了解一些桑珠老人的故事,但在這種語言環境下急著提問卻犯了直言不諱的大忌。

“你們這些內地人對西藏高原的認識總是神秘兮兮的,高原上的人像雪山一樣樸實,見了沒主的狗兒會喂食,要碗麵湯也會付賬!”老板娘生氣了。待麵條端上飯桌時,已不是我點的蓋澆麵,而是辣味十足的熗鍋麵。

走出小飯店一眼就看見裁縫鋪的招牌掛在對麵鋪麵之間的一堵牆上,從上到下整齊地排列著一件件用料精良、做工精細、色彩搭配誇張奔放的藏袍。我想了解一些有關藏袍製作的知識,但看不到前店後廠式的作坊。一位藏族小孩用生硬的漢語告訴我,裁縫師傅住在店鋪後麵的民居裏。

叩響係滿各色飄帶的門環,走進灑滿陽光的院落,一根高高豎起的經幡木杆下鋪著塊舊帆布,四周地麵上平鋪晾曬著羊毛。帆布上席地安坐著一位正在鞣製熟皮的工匠,曲卷濃密的黑發,紅絲繩編織的絲帶纏著頭,特意留下的幾縷絲帶的尾節順著耳部自然下垂,黝黑的膚色、潔白的牙齒、緊扣在腰間的藏刀,都給人以閱盡風霜的滄桑感,都表明了他是位普通的藏族工匠。他伸直雙腿,把兩隻腳的大拇指緊緊疊加在一起,中間夾牢熟皮的一角,雙手拉緊皮子的另一邊,不停地用手反複拉展、搓揉、平抹。西藏的縫紉師傅是從熟皮製革開始學藝的,不是耳聞目睹誰也不會相信如此絢麗多彩的民族服飾竟會出自如此簡陋的手工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