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接到陝西師大錄取通知書,就跟媽說,我一個人去報到,不用別人送。媽說,不行,你一個女孩兒家,第一次出遠門,媽不放心。我知道媽要讓他送我,我實在不願意。
我爸大前年得癌疾死了。去年一個從河南來了拾棉花的男人,幫我家拾棉花。棉花拾完了,他也不回去。一天,媽對我說,要留他在我家幫她包地。我明白媽的意思。打那,我就覺得家裏處處不自然,眼睛鼻子都礙事,總不想看到他。天一亮,我就上學,天黑透了,才回家。三頓飯,我端到自己房間裏去吃。我隻有一個決心,一定要考上大學,不跟他在一起。
明天,我就要動身了去西安了。晚上,一家人給我忙吃的,忙帶的。忙完了,媽倒在我床上,老是睡不著。就小聲跟我說話:“秀,你明天就要離開媽了!媽對不起你秀。你爸死後,媽也是實在是沒法,才走這一步的。媽又有病,家裏這麼多的地,沒個勞力,多困難哪。你四年大學,少說,也要三四萬。還得靠他下地呀!哎,媽也知道,你看不起他。女兒家,人大心大,媽也不怪你。秀,明天他送你,臨走時,叫他一聲,好嗎?”
我不說話。臨走前,為了安慰媽,我把手放到媽的手上,表示我願意聽話。可是,等天亮了,抬頭見到他,怎麼也開不了口。
說實在的,他也是個可憐的人,老實疙瘩一個。好像天生就是幹活的命,每天,天不亮下地,天黑透了,也不見回家。平時,吃好吃壞,穿好穿壞,一聲不吭。平時,不管地裏的活多麼緊,每到下雨下雪,媽還叫他給我送雨傘,送雨鞋。其實,我寧可淋著,也不想讓他到學校來,生怕班裏的同學看見了,問我他是誰。
軋嘎,軋軋,軋嘎,軋軋……
火車到了蘭州。
蘭州火車站很亂。那些賣東西的人,一個個扒著車窗叫喚。
我看見一個賣五香花生的鄉下婦女,就問:“花生多少錢一包?”
“一塊。”那個鄉下婦女拿起一包花生,舉在手裏,問我要不要。
我就拿出一張五塊錢,說:“買兩包。”
那個鄉下婦女收了錢,先給了我兩包花生。旋即,手在袋子裏抓了抓,沒找錢,想掉頭溜。
我急得正要喊,隻見他眼捷手快,立即從車窗中探出大半個身子,一把將那個鄉下婦女的頭發抓住,大聲吼她:“找錢!”
天哪!他樣子好凶!我第一次看到他那樣怒不可遏。如果那個鄉下婦女,不老老實實地找三塊錢的話,他一定會把她從車窗裏提進來的。
我將手裏的兩包花生,分給他一包。他立馬滿臉是笑,說不餓,要我留著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