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晚點了,夜裏十一點才到西安。
西安火車站好大呀!到處都是擁擠的人。我下了車,頭暈暈的,不知東西南北。在茫茫人海中,看不到一個熟人。大概是因為膽小的緣故,我提著包,一步不離地跟著他往前擠。原先那個傲慢的我,那個不可一世的我,不知哪去了,隻覺得他就跟我親爸,那麼悉心,那麼賣力,肩上背著個兩個大包,手裏又提著小包,弓著腰,走得那麼艱難,還不時地回過頭來看我,生怕我被擠丟了。
我從來沒鑽過火車站地道,心裏很害怕,隻好跟他說話:“哎,這走到哪了?哎,走得對不對嘛?哎,還是問問人家吧。”
他聽我光在後邊,哎,哎的,掉過頭來說:“不問。對著呢。就打這兒鑽出站。我鑽過。”
我暗自慶幸,好者聽媽的話,讓他送我。否則,這大包小包的,又不識方向,這會準該哭鼻子了。
幾個彎兒一拐,忽見前方一片燈火輝煌。車站出口處好不熱鬧!我一眼就看到攢動的人頭上,舉起一溜的牌牌,都是西安各高校來接新生的。打老遠地,我看見一塊牌上寫著“陝西師範大學”幾個字。馬上興奮得大叫:“哎哎,陝西師大!哎哎,那兒那兒!哎哎,有人來接我們了!”我高興得跳起來。
那些大學生們,看了我的錄取通知書,很熱情地接待了我。一個戴眼鏡的高個兒男同學,忙從我手裏接下包,往學校麵包車上送。叫我們動作快些,說他們夜裏還要接三趟新生。
另一個戴眼鏡的女同學走過去,從他肩上往下拿包,問我:“哎王金秀,他是你什麼人?你爸嗎?”
我點了點頭。
那女同學又說:“那好。大爺一起上車吧。學校有招待所。家屬全部免費。”
他放下包,說:“不了。秀交給你們,我就放心了。我就在車站上眯會兒,天不亮,坐上海的那趟車回。”
那個女同學說:“天不亮就回?忙啥?到了西安,好好玩玩嘛,去看看半坡呀,看看兵馬俑呀,去華清池洗個澡呀。來來來大爺,上車上車。”
“不了,俺家裏還有事,地裏棉花開始拾了。她娘一個人忙不過來。”他說著,硬從車上往下跨。
車開了。那個大個子男同學看我好像傻了,趕快捅我:“咦王金秀,跟你爸說再見呀?”
“爸……”我從車窗伸出手。一下子覺得心裏淚汪汪地,好想哭,趕快用手捂住臉。
他一聽,連忙轉過臉,笑著對我揮手。
我第一次看到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