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麵對槍口(1 / 1)

市政協文史資料編輯部,要寫一些參加新疆解放時期,一些老同誌回憶錄。我父親是五一年進疆的。參加過多次剿匪戰鬥。政協領導要我替父親寫一篇。

我父親雖然八十多了,一講起那年代的戰鬥經曆,仍是滔滔不絕。

他說,一九五一年秋天,南疆阿依瑪鄉的一次剿匪戰鬥。

那天,從早上一直打到天黑,我們一個排,在陣地上整整打了十多個小時,戰鬥都沒有結束。土匪躲在山洞中,負隅頑抗,就是不肯出來跟我們正麵開火。我們排長就去向連長請示,要求調一門大炮來,轟掉對麵山頭。

一會,連長拉來了一門調山炮。這種炮,射程又遠又高,專門從山這邊,往山那邊打。幾個炮兵,拉好距離,填上炮彈,一位繩,“鳴——!”炮彈呼哮而過!接著“轟!”的一聲,前麵的那座小山,冒起一陣濃煙。

等濃煙散去,那座山頭不見了。

戰士們“呼啦!”一下,衝出坑道,向土匪發起猛攻。

沒炸死的土匪,草草地進行了一陣抵抗,就一個個舉槍投降。

戰鬥終於結束了。

我們押著土匪,向後方撤。

衝鋒時,我的左腿掛了花,走不快。就坐在一個小沙丘下,把裹腿布鬆下來,重新裹好傷口,想快些追趕前麵的隊伍。可等我再站起來時,前麵的大部隊已經繞過了山,看不見了。我不知該往哪走。

月亮慢慢地從大漠東邊升起來。

有了月亮,就不會迷失方向,就想坐下來,歇一會再走。

我靠著一個小沙包,剛坐下,隻見一個土匪從一塊巨石後麵,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我“刷!”地站起來:“不許動!”

土匪一嚇,猛地轉過身。

我和土匪幾乎同時舉起手裏的槍。

黑黑的槍口,默默地僵持著。隻要誰首先一摳機,對方就會立即倒下。要想保住性命,那就必須有一方先投降。

我和土匪目光對著目光,槍口對著槍口。誰心裏都很明白,生與死,就在一瞬間!我忘記腿上的傷口,兩眼直冒火光,一動不動地瞪著土匪。我們一個排的戰友,為了消滅這股頑匪,在陣地上打了三天三夜。身上帶的水,早就喝光了。也就是說,我們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吃一點東西。我的眼睛瞪得有些發酸。那漸漸升高了的月亮,似乎也在晃動。站久了,腿上傷口開始向下流血。我心裏很清楚,這樣站下去,我是堅持不了多久的。但是,我心裏有一個念頭,必須有一方投降,而投降的決不是我!而是土匪!我不能首先放下槍!我不能退卻!我的腿不能在敵人麵前抖動。必勝的信念,始終無形地支撐著我,我始終沒有倒下!

月光下,我看見土匪的情況,明顯不比我好。邋遢而又破舊的黃羊皮大衣,就像剛從土裏鑽出來的一隻病羊。驚恐而瘦黑的麵部,兩隻眼睛瞘得好深。下邊的褲子,一條褲管長,一條褲管短。那條短一點的褲管,明顯地在抖動。媽的!他害怕了!他發抖了!

這時,我不知從哪的來的一股精神,對著那發抖的土匪,大吼一聲:“放下你的武器!”吼聲使得整個大漠都一聲接一聲地發響。

我剛吼完,隻聽“撲嗵!”一聲,那土匪摔掉手裏的槍。跪倒在地,向我連連求饒。

這時,我覺得我是一個最偉大的勇士!在生與死的對抗中,我沒有首先投降!我的信念戰勝了死的絕望!我的威嚴戰勝了敵人垂死掙紮!我踢了一腳脆在地上的土匪,順手扯來一把葛藤,將土匪的雙手捆起來。我去撿起土匪的槍。我發現,土匪的槍裏,根本沒有子彈。

其實,我的那支三八老管裏,也沒有子彈。當時與土匪對峙時,我並沒有想起我的槍裏子彈已經打完了,我總覺得那是支飽堂火的家夥!實際上,是信念填滿了我的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