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馬勺子鎮上出現一個怪老頭，身上舊警服，腳上舊皮鞋，遇見人，就瞪著眼看，看好半天不說話。每天早上沿著鎮醫院後邊黑色的鐵圍欄往東走。走到鎮中學的鐵圍欄跟前，站那兒，看操場上的學生打鬧。然後，慢慢走到農貿市場裏，看鐵籠裏的活蟹，看鐵籠裏的活蝦，看鐵籠裏的活鱉。看合意了，無論是蝦，還是蟹，丟下錢，拎起一籠就走。走到鎮西頭的通洋河橋上，打開鐵籠門，將活物們一個一個放到河裏去。放完了，就走回家。
年紀大一點的人，能認出他來，這人叫許鐵山。許鐵山年輕時，在南疆當過兵，立過一個二等功，一個三等功。轉業後，領導沒讓他回農村，轉到幹雄布拉克勞改農場當獄警。
幹雄布拉克監獄是關重犯的大監獄，地處準噶爾戈壁灘之中，四周一望無際的大沙漠，犯人想逃跑逃也不了。即使一個備足了水和食物的人，也隻能在沙漠中走兩三天，就走不動了。明明知道逃跑等於死亡，可有些犯人還是想逃，因為，這裏的犯人一般都清楚自己的死期，逃，還可能有一線生的希望。
那年秋天，農場的棉花長得特別好。一天，許鐵山與其他三個獄警，荷槍實彈，押著二十多個犯人去地裏拾棉花。犯人排成一條隊，每六七犯人中間夾著一個獄警。許鐵山鎮後。走到一座土山前拐彎，前麵十幾犯人和三個獄警，拐到山那邊去了。剩下許鐵山一個人在五個犯人後邊走。剛走到土山跟前，五個犯人猛然折回頭，一齊用手上的手銠狠砸許鐵山的頭。許鐵山立即鳴槍示警。聽到槍響，前麵的獄警迅速掉轉頭跑來增援。已經走到土山後邊的十幾犯人“轟！”的一下，四處逃散。
監獄武警中隊聞訊趕到來，平息了一次重犯越獄叛亂。逃跑的二十幾個犯人，擊斃了五人，還有的被抓回監獄。
許鐵山被犯人砸成重傷，眼睛能看人，嘴卻不能說話，一時清楚，一時糊塗。成了能行走的半植物人。本來一直在農場養著，這些年，自己慢慢有了自理能力，就主動要求回到馬勺子鎮。
回到鎮上，鎮政府給許鐵山修了房子，並安排專人照應他。可老頭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個月兩千多塊養老金，天天去買活蟹放，買活蝦放，買活王八放。前天，看到一個外地來鎮上賣鳥的鳥販子，車上裝著兩鐵籠子活蹦亂跳的鳥，他也不問價錢，兩籠鳥都買下來，用大車拉到河東的林子裏一隻一隻全放飛了。鎮上沒有一個人能理解許老頭，都說他怪，說他瘋了。
時間一長，鎮環保委注意到許鐵山，把他的事跡報到縣上去。廣播電視上一宣揚，大家都知道幹雄布拉鎮有一個環保模範。
到了年終評比，縣環保局領導專門給老許送來獎品獎狀。老許看也不看，等縣環保局領導一走，他把獎狀獎品拿到鎮西通洋河大橋上，一樣一樣往河裏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