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一緊,卻見尹流冰在一旁眯著眼笑,“沒想到你這麼出名啊。”
我一斜眼,“你要敢把我送回去破壞合同可是要賠我雙倍罰金的!”
“放心吧,我尹某人守信用得很。”尹流冰伸出左手,將一頂薄紗帽罩在我頭上,我莫名地臉一紅,忙小碎步跟上他。
午後時分,街角已貼上了有我畫像的尋人啟事。我看得很生氣,拉著流冰吼:“哪有他們這樣的!我鼻子哪有那麼扁!”
“你給我安靜會兒吧。”尹流冰翻了個白眼,手裏捧滿了各式的點心小吃,我卻還是不滿足地繼續往他懷裏塞。實在是盛不住了,他便一揮衣袖,那些包好的小吃就不知飛去了哪裏。
“你還會法術?”我驚訝地問,尹流冰淡定地點點頭,“嗯,略懂。”
“哈哈,看你就有跳大神的潛質,果不其然。”我打著哈哈,又想起來說,“我爹說給我找的夫婿也是個會道法的什麼吳天師呢。”
“嗯?吳天師?”尹流冰麵色一沉。
“是啊,我就是逃婚出來的,我可不想輕易改姓吳。吳錢氏什麼的,聽起來實在是太讓人悲傷了。”我沉痛地說,尹流冰讚同地點點頭,又打起精神說:“算了,先不想那些鬧心事了,帶你去吃點好吃的吧。”
他領我進了一家青糕團店,一進門,槐花糕的香味就勾出了我肚子裏的饞蟲。尹流冰笑著說:“覺得你可能會喜歡吃吧。”
“嗯,我最喜歡了!”我興奮地指著櫃台裏的槐花糕說,“這些我全要了。”
店主一聽就有些急了:“客人,小店每天做的糕點都是有數的,今個已經有客人訂了不少了……”沒等我開始辯解,尹流冰就一步上前,拿了塊木質小牌在店主眼前晃晃。店主一看臉都綠了,忙退到一旁作揖:“小人失禮,不知大人來此探訪,有失遠迎望大人見諒。”
“沒想到你還挺有麵子的啊。”我邊裝著糕點邊說。隻怪我太天真,如果當時我能認真看看店主那發綠的臉,沒準我就能早點看出尹流冰的真實身份了。
尹流冰是個耐性極好的老好人,我裝了十七年的壓抑心情終於找到了發泄口,就肆意地撒開了野,早已把當初的“尹公子”扔到了一邊,直接喊他“裝鬼男”,尹流冰也拿我沒辦法,開始叫起我“瘋丫頭”。我像一尾入了海的魚,被龐大的新鮮感和興奮的心情所擁抱,一刻也安寧不下來,扯著尹流冰看什麼都看不夠。可時間卻像是偏要違抗我的心情,還沒來得及將街市逛遍,夕陽就又西沉了。三天裏,我出門時一直為了怕被人發現而蒙著紗巾,現在在街上走卻越來越艱難了。牆上尋人啟事的賞金翻著倍地漲,導致街上的人都齊心協力一絲不苟地看見個女人就上前觀察加詢問。我縮在尹流冰身後,生怕被誰看見。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一抬頭,兩個同樣罩著麵紗的人攔住了我們倆。難道最近流行這種打扮?我正納罕,尹流冰卻伸手護住了我,依舊是波瀾不驚的笑,語氣卻很是謹慎。麵罩甲沉著聲打了個招呼:“尹老弟,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任務,大人催我來馬上護送錢小姐回家。”
尹流冰賠笑:“當然沒忘了,還請兩位轉告一聲,請大人放心,尹某不會再心亂的。”
麵罩乙說:“那就好,不過抽時間你還是親自去回一聲吧,閻羅大人很是生氣呢。”
閻羅大人?我吃驚起來,仔細一看,麵罩下的兩個腦袋也並不尋常,一個碩大如牛頭,另一個則拖著一張長臉。我一驚叫出了聲:“牛頭馬麵!”
麵罩甲看看我,無奈地聳聳肩,手裏的招魂鈴一搖:“你發現了也沒辦法了,隻好直接將你帶回地衙了。”
我嚇得不敢動,還是尹流冰反應快,飛快地扯出我衣袖裏的銀票,往牛頭馬麵懷裏一塞:“兩位急什麼呢?人間美食美景有的是,還不如借此機會好好遊玩一遭呢。”
牛頭馬麵相視一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直到他們消失我才敢理順呼吸,急著問:“為什麼牛頭馬麵會來找你?”
尹流冰吞吞吐吐地說;“他們,是我同事。”
“同事?你果然是鬼啊?”沒等我喊完,尹流冰就捂住了我的嘴把我拽到牆角,才放心地掏出他腰上刻著“日巡”兩字的小木牌:“我是地府十大陰帥裏的日遊神,工作就是監管人間善惡,看有妖行作惡就去地府打個小報告。工作清閑,油水不多,更不會平白無故取人性命,所以也不會傷害你的。牛頭馬麵來找我就是因為我這兩天為了陪你玩沒好好巡遊,晚上也沒回冥界和夜遊神交班,可能惹得閻王有點生氣。”
我猛地敲上他的頭:“你裝什麼無辜啊,還為了陪我?你自己玩的不也很歡嗎?”
尹流冰就笑了:“對了,前天那家青糕團店就是槐樹精開的,以後你去盡管報我的名字,保管給你打折。”
我怒吼:“不要岔開話題!”
不知為什麼,知道了尹流冰不是人,我卻一點都不害怕,也許是這兩天的相處讓我早就適應了這一隻脫線的鬼,就算他說他是天王老子,我也會微微一笑,絕對不抽的。
時辰過得真快,天色不久就暗了下來,尹流冰一路討饒地陪我回到旅店,我才算是原諒了他隱瞞身份的事。可剛到旅店我又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轉頭問他:“你有錢嗎?”
尹流冰搖搖頭:“之前不就說好了,我領路你掏錢的嗎。”
“掏什麼啊!零散銀子都花完了,我用我下半生換來的三百兩銀票讓你一高興送同事充人情了,讓我今晚怎麼辦?不如再用你日巡遊的小木牌去嚇唬一下店主……”
尹流冰一聽臉都白了:“不行,這家店主可是常人,我亂用職守會被閻羅大人批的。”
最後的結果,隻是我退了房,取回包袱和被我鎖在房間裏的二兩,悶悶不樂地跟著尹流冰退了客房。誰想到他是個鬼還窮得當啷響,連我們相遇那天坐在麵攤上也隻是去聞聞味,沒錢買的。怪不得他看我吃時那麼專注呢。
“那要我今晚怎麼辦啊?”我小聲嘟囔著,尹流冰卻忽然來了精神說:“我有個好主意!不如把你送回你家去,就有賞金拿了怎麼樣?”
我一個白眼差點把自己都翻過去,咬牙切齒地說:“我回去了也是我迷途知返浪女回頭,錢你一分也別想拿!”
“那好吧,”沒反應過來,尹流冰就忽然托起了我浮上了半空中,溫和地笑著說,“帶你去一個好地方吧。”
我紅著臉貼著他的胸膛,尹流冰的身體真的像冰塊一樣涼,靠上去很舒服。我輕輕合上眼,像是又回到了在槐樹上那個柔軟甜蜜的夢裏。真希望這次的夢不會醒。
到了地方我才傻了眼,他口中的好地方,就是頹敗的城隍土地廟。牆角結著大大小小的蛛網,似乎能聽到老鼠的叫聲,惹得懷裏的二兩都興奮地叫了一聲。一個白發長髯的老公公慈眉善目地走過來說:“不知日巡遊大人來小處有何貴幹?”
“啊,土地公,”尹流冰做了個揖,“這是我的朋友,希望今晚借你的寶地露宿一晚,畢竟土地廟是風水寶地,小鬼精怪也不敢肆意侵擾。”
他倆客氣了一會,尹流冰就暢快地回頭笑著說:“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