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戰事篇——雄關烽火(1 / 3)

成百上千次的刀光劍影和民族間的金戈鐵馬,構成了寧武獨特濃鬱的邊塞風情。

曆盡滄桑的古關,蜿蜒起伏的長城,殘垣斷壁的堡寨,遍布坡梁的烽堠,以及一個個以“堡”、“寨”、“營”、“鎮”、“屯”命名的村莊,便是一部豐富而厚重的邊塞文化教科書,至今仍在吟唱著英雄們的慷慨悲歌,訴說著農耕文明與草原文明的碰撞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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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梳理寧武曆史沿革的過程中,筆者發現,曆代封建王朝的疆土爭奪史、政權更迭史、皇位變易史,往往就是一部中原漢族與北方民族、黃河文明與草原文明、農耕文化與遊牧文化的碰撞史、交流史、融合史,位於必爭之地、交戰之區的寧武更是如此。翻閱《寧武府誌》等史藉,有關戰爭的字眼觸目皆是。戰爭好像成了寧武這塊土地一種揮之不去的“宿命”,幾乎貫穿寧武曆史的始終。出沒於刀光劍影和金戈鐵馬中的,則是萬千生靈和無數豪傑。正是他們,才使寧武的曆史變得格外鮮活生動,令人蕩氣回腸。而寧武關便是他們馳騁的舞台,留名的豐碑。

我們還是先來一睹寧武關當年的風采吧:周長7裏120步、城牆高3.5丈的寧武關城,四門都開通後均建有城樓,東為“仁勝”,南為“迎熏”,西為“仁和”,北為“鎮朔”。城頭有敵台徼舍,四隅有閣,城牆上有垛口1720個。城下有塹門,門外吊橋可掣入城內。城內官衙設有千戶所、都察院戶部分司、兵備道布政分司、總兵府、守備府、通判行署、監牧同知府、萬億倉、預備倉和傲房130處,還有革房兩處。城內還建有守帥廳事潘臬行司,“走傳有驛,儲糧有倉,積芻有場,棲卒有廬”,戰守兵器,無不畢備。每年有太原等衛所班軍,分為兩批,輪流戍守。最興盛時,總駐軍民達4000人,其中騎兵1000人。直到上世紀五十年代初,關城東門仍有一塊磚刻“寧武關”橫匾嵌在城頭。試想,一個小小的關城,便駐有四千多軍民,而且主要是軍隊,那是一種什麼情景啊!且不說爆發戰爭,即便是平時,恐怕空氣中彌漫著的也是濃烈的硝煙味兒。

關塞雄三鎮,風煙劇五戎。

胡塵驚代北,漢月照雲中。

戰士黃沙磧,將軍白玉驄。

防秋烽火近,何日捷音同?

這便是明代詩人、嘉靖年間任山西布政司參政的張子立筆下的《寧武關》。另一明代詩人、嘉靖年間任右都禦史巡撫山西的孫繼魯同樣題為《寧武關》的詩作展現的則是又一番情境:

寒夜操觚獨坐,壯懷撫劍高歌。

燧火不傳紫塞,風塵定遠黃河。

類似的詩詞曲賦還有很多。僅是收集到《三關誌》和《寧武府誌》中的詩文,直接以《寧武關》為題的就有十多首(篇)。我們無緣目睹那一幕幕的刀光劍影,也無緣感受將士們的壯懷激烈,但研讀品味曆代騷客留下的這些詩文,仍能想象得到寧武關當年的豪壯、雄渾和蒼茫、蕭瑟。

還不止此。作為一套完整周嚴的軍事防禦體係,僅僅有寧武關一座“孤城”顯然還不足以有效地抵禦來犯之敵。所以,寧武關城建成之後,又陸續在城西修築了寧文堡,在城北的華蓋山頂建造了護城墩。

寧文堡築於明正德十年(公元1514年)右都禦史文登叢奉敕總製邊務期間。文登叢臨城西山崗,俯視關城,周覽河山,發現如果由此居高臨下,攻擊關城,關城將無法固守。於是,他讓副兵備張鳳翔設法解決這一問題。張依靠巡撫都盧龍玉,隨山修築了一座城堡。為紀念文登叢的功績,便將城堡命名為“寧文堡”。寧文堡距關城一華裏,堡牆周長322丈,高1丈8尺,內築設官廳一座,營房50間。堡門上有門樓,外有吊橋。據記載,到清代堡內仍經常駐有守堡旗兵50名。

華蓋山位於寧武城北,因“俯瞰城陰,一峰特秀,形如華蓋”而得名。1979年,文物考古部門曾在此發現新石器文化遺存。據斷層觀察,文化層堆積厚0.2至0.5米,地麵暴露以繩紋陶片為主,夾有少量素麵陶器。與寧武眾多崇山危峰相比,華蓋山不是很高,但因緊傍關城,所以在整個寧武關軍事防禦體係中的地位十分重要。為此,便於萬曆二年(公元1574年)在山巔築護城墩。墩名“永寧”,方圓28丈,基高2丈,基上為台;台下以磚牆環護,牆高1丈,周長40丈;台上建樓三層,樓外列24堞,分別建於24個方位上,稱作24山,象征全方位防守。巍然屹立的護城墩,與關城互為表裏,以扼守北犯。登上護城墩,視野甚為開闊,可極目百裏之外的塞北金沙灘古戰場。

護城墩建成後,整個關城的布局酷似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又因城南麵對鳳凰山,遂得名“鳳凰城”,一個美麗的傳說也隨之誕生,說是上古時這裏棲息著一隻碩大的鳳凰,華蓋山為鳳首,鳳尾一直延伸到南門外,兩翅展開,一麵是東關,一麵是西關。每當天降災難或是外敵入侵,它便振翅飛上高空,讓整座城池和城中百姓免遭苦難;苦難一過,便又降落下來,讓人們繼續過安樂祥和的日子。

除了寧文堡和護城墩,關城東、西兩側還各設城堡一座,名為東梁墩和西梁墩。至此,寧武關軍事防禦體係便基本完備。如果這一堪稱浩大的軍防工程能完整地保留下來,毫無疑問可列入全國以至世界文化遺產名錄。

此外,說到寧武關軍事防禦體係,還有一點不能不說,那便是與關隘唇齒相依、互為依托的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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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年中國北方的軍事防禦體係中,包括寧武關、雁門關、偏頭關在內的各雄關險隘無疑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但論工程的浩大、規模的宏偉、影響的久遠、聲名的顯赫,還是數西起臨洮(今甘肅岷縣)、東至遼東的“萬裏長城”,以致成為令世人驚歎不已的世界曆史上的偉大工程之一和彌足珍貴的世界文化遺產。

地處中原與大漠交彙之處、又有雄關可據的寧武,自然也是曆朝曆代修築長城的重點區域,而且是內長城(亦稱長城內邊或二邊)的重要地段,現存遺址便有趙長城、齊長城和明長城。

趙長城有“趙南城”和“趙北城”之分。趙南城修築於春秋戰國時趙肅侯在位期間(公元前349年至公元前326年),比秦長城還早一百多年。其東起河北省淶源北界,經應縣、山陰到代縣西北之雁門關,轉向西南行,入寧武之東山境,到陽方口附近,經神池、岢嵐,到保德縣黃河岸邊為止,在山西境內長700公裏,大部分用石頭砌成,一部分由黃土夯成。繼趙肅侯之後的趙武靈王,大破林胡、樓煩後又在更北處築“趙北城”,東起於代(今河北省蔚縣),經雁北抵內蒙古傍陰山南麓至高闕(今杭錦後旗的狼山石蘭計山口)。管涔山地區從盤道梁到陽方口直到神池一帶的長城遺址為明長城,但其基礎是趙長城中的趙南城。同時,在汾源樓子山上還發現多處趙長城。其中一處在壩溝灣村兩側山脊上,用當地石頭砌成,間或也有土築,距地麵三至四米。1984年山西省文物局進行文物普查時,認定樓子山長城為戰國長城遺址。

北齊長城築於那個曾經親自送蘭陵公主於樓煩之北的東魏大丞相高歡及其子高洋執政期間。為了確保晉陽安全,東魏武定元年(公元543年),高歡於西至馬陵(今岢嵐縣境)、東至上墱(即寧武盤道梁)一帶修築長城。北齊天保三年(公元552年),文宣帝高洋又從黃櫨嶺(今離石、汾陽境內)起築長城,北至杜平戍(今岢嵐縣境),總長二百多公裏。北齊天保六年(公元555年),又調民夫180萬築長城,西起恒川,東至幽州夏口(今北京居庸關)。天保七年,又自西河總秦戍築長城,東至於海。前後所築長城一千五百多公裏,每隔5公裏設一戍,其要害處皆設州鎮,凡25所。其中管涔山一帶的長城屬肆州長城,主要是為了防禦柔然、突厥入塞南襲。如今,在荷葉坪和馬侖草原尚有北齊長城遺址存在,露出地麵的部分平均寬度為5米。有兩處保存比較完整的段落位於寧武和岢嵐交界處的懸崖上。裏外兩側都用當地的紫羅石砌成,中間填有大量的碎石,無灰漿,隨山崖就勢而築,頂寬三米左右,高約四米左右,是目前全國保存最為完好的一段北齊長城。

就寧武境內的長城而言,明長城最為完備。秦始皇統一六國後,曾將秦、趙、燕三國北邊的長城予以修繕,連貫為一。此後,漢、北魏、北齊、北周、隋各代屢有修築,其中也包括從雁門關起經陽方口到黃河東岸的內長城一線。到了明代,為防止韃靼、瓦剌族的侵擾,更是修築不斷。從洪武至萬曆的二百多年間,前後修築長城達18次。如前所述,為了便於管理長城全線的防務和修築,還在東起鴨綠江、西至嘉峪關一線設置了遼東、宣府、大同、榆林、寧夏、甘肅、薊州、太原、固原九大軍事重鎮。以上九鎮所轄長城總長六千三百多公裏(《辭海》為六千七百公裏)。其中,經大同、宣府兩鎮的外長城稱為“邊牆”或“大邊”,而太原鎮所管轄的長城則稱為“內長城”,也稱“二邊”、“次邊”,其西起河曲黃河岸邊,經偏頭關、老營堡、寧武關、雁門關、平型關、固關而達黃榆嶺(山西和順縣東),全長800公裏。太原鎮總兵總領雁門、寧武、偏頭三關,寧武立關後由雁門移駐寧武,春天出駐陽方口,冬季黃河結冰後因韃靼、瓦剌渡河更加容易,就又移駐偏頭,以防不測。

明代內長城依托太行山北部、五台山、恒山、管涔山等山脈,凡山高地險處,城牆略為低窄一些;遇平地或要衝處,城牆則高大寬闊。城牆的結構有磚、有石,有磚石合築,也有泥土夯築。城牆斷麵下寬上窄呈梯形,頂部內設宇牆,並設垛口(有瞭望孔和射孔)。每隔二百米至三百米,就有一個突出的牆台(供守卒巡邏時遮風避雨)。另外還有跨建於城牆之上的兩層或三層的敵台,可居住守卒,存貯武器。城牆同各種城池、關隘、煙墩(烽火台,亦稱“烽堠”)、堡寨相互呼應,組成完整配套的防禦體係。

寧武境內現存明長城均屬內長城,起於盤道梁,經燕兒水梁至薛家窪,跨禪房山、王爺梁,進入陽方口,被恢河攔腰斬斷,隨即又從恢河西岸的托蓮台築起,至大水口,上猴兒山,然後經神池溫嶺、烈堡等地進入偏關界,總長約四十多公裏,先後修築十一次之多。其中,嘉靖二十四年(公元1545年),朝廷派遣“朔州總兵移駐寧武,邊境之工有加無已。”(《三關誌》)參加修築的軍工,比往年增10倍,施工聲勢之大可想而知。其中,有相當一部分軍工來自外地,甚至是舉家而來。有一茹姓人家,自嘉靖年間從外地遷來後,常年點窯燒磚,以供修築長城之需,後來又招工擴場,定居墾植,祖輩相襲,便形成一個村莊,這就是如今的薛家窪鄉茹家窯村。與茹家窯相距不遠、同處長城腳下的賈家窯、童家溝,亦由此形成。

如今,寧武境內四十多公裏的明長城風化15公裏,人毀5公裏,尚存20公裏不相連接的段落。其大體可分為六段:大水口至神池界,原2.5公裏,毀0.5公裏;陽方口至大水口,原5公裏,毀2公裏;陽方口至黃草梁,原5公裏,毀2公裏;黃草梁至薛家窪,原7.5公裏,毀1.5公裏;薛家窪至盤道梁,原15公裏,毀1公裏;盤道梁至原平界,原5公裏,毀4公裏。所存20公裏內邊遺跡,以磚為表者已所剩極少,十之八九為土築之牆,高度在一至兩米之間。唯一保存較為完好的,是位於陽方口鎮西距北同蒲路200米的石油公司院內的兩座與長城銜接的碟樓。碟樓總體布局坐北向南,呈正方形。全部建築均為磚砌,內部空心造,可住人,有回廊。三麵開石券天窗十餘孔,門上有磚雕鬥拱及垂花石。與碟樓銜接的長城亦為寧武境內保存最完整的段落,是遊覽和研究長城的珍貴遺存。

盡管如此,盡管難以看到其原貌,可是當我們佇立於那些殘垣斷壁上放眼遠眺時,心頭依然湧起一股不可名狀的激動。望著依稀可見蜿蜒逶迤於山脊的長城遺跡,我們仿佛看到萬千軍工正在烈日下夯土、砌磚,仿佛看到朔風呼嘯中的獵獵戰旗和閃閃刀光,甚至,我們還想到了國人耳熟能詳的“孟薑女哭長城”的故事……長城,我們到底該為你驕傲,還是該為你哀歎?到底該為你歡呼,還是該為你悲傷?我們不禁想起在一篇文章中看到的康熙皇帝於康熙三十年(公元1691年)的一道上諭:

秦築長城以來,漢、唐、宋亦常修理,其時豈無邊患?明末我太祖統大兵長驅直入,諸路瓦解,皆莫能當。可見守國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民心悅則邦本厚,而邊境自固,所謂“眾誌成城”者是也。如古北、喜峰口一帶,騰皆巡閱,概多損壞,今欲修之,興工勞役,豈能無害百姓?且長城延衰數千裏,養兵幾何方能分守?

康熙不愧為一代明君,他明白“守國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民心悅則邦本厚,而邊境自固”的道理,深知安邦治國不能寄希望於強暴和武力。確實,那曾經用累累白骨築就的萬裏長城,作為世界曆史上的偉大工程這一,它留給國人千秋萬代的驕傲,但也留給我們無盡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