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去,我沒那空。我去看啥?我沒做坑害鄰裏的事。去你的!”郝龍生罵著,雙手捧著徐二木匠的疼腰,使勁往後邊牆上一撞。
“啊!你敢打人?!你敢侵犯人權?大白天的,你狗日的找死!我徐家跟你郝家往日無仇,今日無冤,你竟說出這等齷齪話來損我名聲!”這下,徐二木匠可真不饒郝龍生了,臉急成個紫蘿卜,大罵,“媽的,老子今天倒要好好修理修理你狗日的!怕你而今快活日子也過到頭了!別看我徐二腰疼,一隻手不打你小雞子郝龍生三個,做你孫子!”說著,擼起袖子,上來就要揪郝龍生的細脖子。
郝龍生一躲,突然不凶了。笑笑,雙手對徐二木匠做了個暫停手勢。說:“哎哎哎!幹啥幹啥呐?你不是來看腰的嗎?看看,腰好了沒有?”
徐二木匠愣住。直起腰。將信將疑地看著郝龍生,扭扭腰——日鬼的!一點兒不疼了!
四
徐二木匠的腰,讓郝龍生往牆上這麼一撞,撞上去了。劉鶴亭的腦袋歪了,再瞧郝龍生咋整。
頭天晚上睡覺前,劉鶴亭還是好人一個,全身大小零部件一個沒壞。過了一宿,早晨起來,扭扭脖子,頭,回不來原位了!咋扭,總是向右45度斜。一動,連著心疼。氣得自己扇了自己幾下,罵:媽的!啥球腦袋!
你說這病讓誰得不成?偏讓管百號人口的公司老板得?好好的一張臉,不向前,不向後,硬硬地偏向右。要是早三十年得這病,偏向右看,不向左瞧,組織上非定他個右派不可。
妻子叫他別急,說沒事,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這叫“夜偏枕”。昨晚喝多了,暈暈糊糊,朝一邊睡得太久太死,脛椎神經一時血脈不通,用熱毛巾捂一捂,再吃些活血散,過一會,就會正過來的。
過一會,沒正過來。
過一天,也沒正過來。
劉鶴亭急,公司那麼多事,球腦袋偏跟你較勁!叫司機把車開過來,去城裏看醫生。
看中醫還是看西醫呢?
妻子說,看中醫。中醫針灸,快。
老中醫用手正了正劉鶴亭的頭說,正不過來,按著往左正了好一會,手一鬆,頭又扭朝右。老中醫說,這病,中醫叫“偏枕風”,西醫叫“脛椎炎”,沒什麼關係的,上午下針,下午,頭就能正過來。
可是針了半天,劉鶴亭的頭仍那樣朝右側著,沒正過來。
老中醫又來正劉鶴亭腦袋,確實跟第一次一樣,手一鬆,頭又扭朝右邊,仍45度斜。於是,老中醫口氣也變了,對劉鶴亭說,你這脖脛骨壓得太厲害了。要做長期針灸準備,七天一個療程,要針七七四十九天。
針了七七四十九天,可劉鶴亭的頭仍是向右45度斜。老醫生又用手來給他撥,一撥,頭又回過去,沒一點要治愈的跡象。
老中醫說,再針第二個療程。
劉鶴亭被針急了,說:“針你個球!七七四十九天,醫療費花了幾千塊,來去公路收費、油費,八九百!再說,七七四十九天,耽擱多少生意?走!回去上班!”
回去上班?妻子對劉鶴亭的脖子看看,覺得這樣側著頭回去上班,有點太那個。知道的,是老板得了“偏枕風”。不知道的,還以為老板看不順眼,成天尋誰的不是呢。
不行!再怎麼著,也要回去!劉鶴亭死活不肯在城裏醫院呆,氣得上車就叫往回開。
車開到鎮西,路過郝龍生診所門前。妻子想起來了,說,哎!咱去請郝龍生看看怎麼樣?他鬼點子多,有時候,奶子能大似媽媽,說不定,城裏醫院看不好的病,他能看好哩。
也不等劉鶴亭說話,妻子叫司機停車,將劉鶴亭扶進郝龍生診所。
郝龍生跟劉鶴亭是朋友,這幾年,劉鶴亭公司發了,不常到郝龍生這兒來喝了。
郝龍生一看劉鶴亭要女人扶進來,對他腦袋看看,冷冷一笑,說:“球腦袋咋啦?褲衩勒緊了?偏一邊去了?”
劉鶴亭苦笑道:“你狗日的一口屎!文化大革命那陣子,造反派咋就沒把你這牛鬼蛇神給整死?”扭扭脖子,疼得嘴一歪,求郝龍生,“他媽的!歪球了!給看看吧。”
郝龍生不屑一看。說:“這也叫病哪?還他媽一趟一趟往城裏大醫院跑?你以為城裏醫生啥病都會醫呀?用了多少錢?”
妻子一邊說:“哎!郝先生,不提那個了。你給他看看,把個球腦袋弄正過來。公司那邊都幾個星期不去了。”
劉鶴亭往郝龍生的沙發上一躺,掏出三個5來,先往自己嘴上栽一支,順手撂一支給郝龍生。郝龍生接著,順手往麵前醫具盤裏一扔,說:“這是無煙診所。”
劉鶴亭對郝龍生看看,要笑,一邊輕蔑地點煙,一邊說髒話:“還無煙診所?就怕尿屎屁song,樣樣俱全。”
郝龍生是醫生,嫌劉鶴亭話髒,說:“你去城裏大醫院,也該順便到婦產科去把嘴結紮一下,當經理了,咋還是一口垃圾?是不是去城裏花錢多了心疼?一共花了多少錢?”
劉鶴亭吸了口煙,對著郝龍生一吐:“能別問花了多少錢嗎?隻要你能將我這球弄正過來,城裏醫院花多少,我給你多少!行不?”
郝龍生馬上一拍手,說:“這可是你說的啊?別到時候得魚忘筌,車一開溜了?”
劉鶴亭歪脖子又一側:“說話算話,不算話,頭朝下!”
郝龍生要笑,上來摸摸劉鶴亭腦袋,接著他的話說:“這麼大個東西,要是朝下的話,要你女人命哪?”
郝龍生一邊摸著劉鶴亭的頭開玩笑,一邊在暗自思忖。他知道,像劉鶴亭這種隻能在鄉鎮嫌錢的小老板,平時最害怕的是誰,就用他最害怕的人,讓他猛然一驚,這腦袋肯定能嚇正過來。郝龍生想了想,不慌不忙,轉悠到劉鶴亭左邊,突然大叫一聲:“快!稅務所的馬所長找你來了!”
“啊?在哪……”劉鶴亭嚇得猛地向左邊一扭頭,起身就要往郝龍生房間躲。
郝龍生笑笑說:“瞧你他媽熊相!逗你玩,就嚇成這樣?”
劉鶴亭嚇成一臉黑,說:“哎呀!逗啥不行?你拿姓馬的逗我?你還不知道咋的?那個稅狗子比閻王老爺還狠哪!”
劉鶴亭妻子在一邊馬上看出了什麼,驚叫道:“鶴亭,正過來了!你的頭正過來了!”說著,手就往劉鶴亭頭上摸。
郝龍生胸有成竹,他知道劉鶴亭這一下嚇得差不多了,卻故意不朝他看:“正過來了?那球正過來了?”
劉鶴亭不信,站起來,扭扭脖子,上下左右,咋甩咋扭,一點都不疼!興奮得要哭。隨手一掏,朝郝龍生桌上摔出一把大票子:“行!夥計。收起來!”
郝龍生慢慢去擼那把錢,又塞進劉鶴亭兜裏,說了一句電視裏的話:“收起來。別拿包子不當幹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