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鼓浪嶼、琴斷口(1 / 1)

東海龍女

這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地名。前者在廈門的海中,後者在武漢的市裏。

我曾飛往廈門,在鼓浪嶼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時光。從鼓浪嶼回漢的途中,無聊閱書,我看到了著名作家方方的大作——《琴斷口》。

琴斷口,武漢的一個地名。取自春秋戰國時期,俞伯牙鍾子期相遇的故事,二人以琴相交,結為朋友,後被人們形容為知音。因為,鍾子期雖為樵夫,卻聽得懂貴為相國的伯牙之琴音。鍾子期死後,俞伯牙摔碎瑤琴,誓言此生不再彈琴:“摔碎瑤琴焦尾寒,子期不在對誰彈?滿麵春風皆朋友,欲尋知音難上難。”

我的本名,也是取自這個故事。小時候,第一次聽父親講起“知音”的典故,就在心裏想,我一定一定,也要找到那個鍾子期。

鼓浪嶼的夜晚,非常寧靜,嶼上隻有電瓶車,連自行車都沒有,空氣清新,自然也沒有噪音。我們在稀疏的黑暗裏,走過許多小巷,巷子旁是風格各異的老別墅,有的燈火通明,有的黑沉沉的,或繁華或詭異,但每一幢,都仿佛有自己的故事。

我住的度假屋,正在嶼上最高處——日光岩下。躺在巨大的露台上,滿天星光中看日光岩,那樣美。

突然想起許多許多的往事,有些是甜的,有些是苦的,有些是憤怒的,有些是不可饒恕的。然後,就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那篇文章《琴斷口》。

方方說:真正的知音,是隔得很遠,隔得近了,都會變成敵人。我不以為然地對別人說:“年少時企盼找到一個懂自己的人,年長了才明白,天下最懂自己的人,永遠是自己。那,保留一個人的孤獨就好,何必再去找那個人?”

可是,我既然明白這個道理,又為何在後來,每次想起方方的這句話時,就哽住了喉嚨呢?

鼓浪嶼的那個夜晚,那個巨大而美麗的露台上,滿天燦爛的星光中,我傾聽自己的一顆心,這顆心,自有它彈奏出來的音樂。可是,隻有我自己,才能夠傾聽。我,是我自己的知音。

方方說得對:隔得近了,都是敵人,不是知音。

可是,人間如此孤獨,如果不能靠近,還需要什麼知音!不如就決絕的好。

唐代大詩人李白路過某地,遇見一位舊時相愛的舞伎。此時舞伎已嫁了人,邀請李白前去做客。李白做詩婉拒,寫得真好:“徘徊映歌扇,似月雲中現。相見不相親,不如不相見。”

前兩句說,我還記得你當初跳舞時的美,你被其他人簇擁在歌扇之中,緩緩地舞出來,仿佛月亮在雲中出現。

後兩句說,可是嗬,你這麼美,我卻不會去見你。因為相見卻不能親近,相愛卻不能久遠,還不如我們根本就不要相見。

年歲漸長,我終於象一條黑暗中流淌的河流,學會了靜靜的沉默。

不是不難過的吧,在平靜的外表下,也有過欲絕的哀傷。不是不想念的吧,並不是鐵石草木,也有一顆柔軟的心。

可在曆史的長河中,有多少天崩地裂?最渺小的,便是那些微塵一樣的人,還有更微塵一樣的生離死別。自古以來,多少知音最後形同陌路?隻留下了一個俞伯牙和鍾子期。

所以,休相憶,休相顧。

隻有吉光片羽,留在我的文章中,仿佛剌繡絲緞上隱現的銀光,在提醒我自己記得。

我在鼓浪嶼的星光下,在歸程轟隆的車聲中,在南國與楚地的交錯裏,驀然驚覺:歲月一逝,不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