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羅庚看著那幾頁表格,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來劍橋進修的第一個命題,居然不是數學,而是與數學關係不是很大的一個極為特殊的問題。要學問還是要博士學位?持有通常觀念的留學生,當然要學問,也要學位。有的人甚至寧肯不要學問,也要挖空心思地弄一個學銜,為自己鍍金。因為,令人羨慕的劍橋博士學位的價值是無法估量的。當時不僅是知識學問的標誌,而且是金飯碗。回國當教授,做大官,它都是不可缺少的招牌。可是,為了取得博士學位,往往不能自由地進入廣博的學術領域,隻能為完成學位論文而束縛在一二門普通學科裏。華羅庚在學問和學位的取舍上進行了激烈的思想鬥爭。他想:到劍橋深造這個難得的機會,應該使自己在數學研究上取得更大的進展,時間短暫,時不我待。如果按博士學位的要求去做,那麼自己的數學研究不僅不會有所進展,反而還會停滯不前。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好不容易奮鬥到了研究的前沿,到了劍橋,再被同行落下,豈不前功盡棄。想到這裏,他的倔勁又上來了,要學問,不要學位,雖然博士學位是唾手可得的東西。華羅庚彬彬有禮地回答道:“尊敬的先生,非常感謝您的關照。我來劍橋是為了求學問,繼續我的數論研究,不容絲毫懈怠和分散精力。至於學位,這不是我的目的,我寧肯放棄它。我隻想做一個數學訪問學者。”哈依布勒用驚異的眼光打量著這個身殘誌不殘的中國小夥子,似乎難以理解。然而華羅庚誠懇的願望,樸素的語言,還是深深地打動了這個正統的英國人:“非常歡迎您!我們劍橋第一位這樣的訪問學者!”
華羅庚在劍橋城內租了一個房間簡陋、租金低廉的房子住了下來。房東是一家工廠的工人,女主人50多歲,是一位善良而勤儉的家庭主婦。華羅庚搬進來的時候,女主人極為熱情地接待了他,並同他聊起家常話。問道:“華先生,你從哪裏來?”
“我是中國人。”
“您是哪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的?”
“我沒有上過大學是一個中學畢業生,隻念了九年書!並當過店鋪的學徒。”
女主人聽後非常納悶,那樣貧困落後的中國,怎麼會派一個學徒到劍橋大學來學習呢?她不明白這到底回事。
她從前的房客,有德國的、法國的、印度的,來自中國的還是第一個,而且是一個學徒,自然引起了她的注意。時間一長,她發現這個東方人衣著簡樸,待人禮貌,很少睡覺,甚至通宵不眠。他的手總是不離課本,桌子上總是擺放著成堆的演算草紙,就連床上,地板上有時也散堆放著零亂的紙張。她直觀地感覺到,這個中國人和別的國家的人不一樣,太誠實,太用功了!因此,對華羅庚頗有好感,時常幫助和照顧他。華羅庚一旦回到他的住處,就輕易不出門,為了緩解一下塞滿問號大腦的疲勞,才去遊覽一下劍橋的名勝古跡,傾聽古老的教學鍾聲。
一個仲夏的夜晚,房東夫婦從倫敦回來,他們剛剛看完一場世界性的田徑比賽。
“華先生,這場比賽太激烈,太精彩了!”女主人笑容可掬地對華羅庚說。
“噢”,埋頭看書的華羅庚,微一抬頭,索然無味地順口答應。
“華先生,我沒看到有中國人參加比賽,貴國派代表隊了嗎?”男主人關切地問。
“沒有”,華羅庚又隻是抬了一下頭。
“您看,英國的、美國的,還有俄國的、德國的國旗都升起來過。你們中國也應該有優秀的運動員,為國爭光嘛!”老工人大發感慨地說。
為國爭光!竟出自一個英國普通工人之口,這是他對中國人的期望啊!在國際運動場上,中國人一時沒有優勝者,在數學競賽上,不能闖上前去,為國爭光嗎?華羅庚這才放下他手中的書本,站了起來,微笑著很有禮貌地向這位老人表示謝意。
華羅庚受到了啟發,暗暗憋足了勁。要長中國人的誌氣,要為中國人爭光。如今,在華羅庚麵前,橫亙的是西方數學家們已經創造的崇山峻嶺,他望而不畏,毫不怯步,雄心勃勃地開始向高峰挺進。華羅庚爭取一切可能,聽取各種數學專題的課程,抄寫尚未開課的講義,博采世界諸家的成果,撰寫具有新觀點的論文。他善於抓住別人成果中的核心,掌握20世紀數論研究的所有尖端觀點。他穩紮穩打,致力於開闊自己的視野和提高自己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