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自己
跨文體
作者:李丹莉
一個人,一間屋,一支筆。
不願想前麵誰和我走著走著就散了,不知道後麵誰還會和我一起走,誰又能陪我到最後。
很多的迷茫,留下很多思索的疼痛,悄無聲息地彌漫在生命的旅程中。把自己深埋在文字裏,不給喘息的機會。讓生活沒有空隙,沒有情感,累到虛脫。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對還是錯,我已經磨煉到可以平靜地選擇與自己在一起。
一意孤行。收攏愛的羽翼。在夢想與現實的對峙中,在靈魂與淚水的震顫中,在星石墜落摩擦出火焰的燃燒中,為著更深刻的人生,我等待著自己。
當我寫童話,我敬仰著童話的境界,那境界很純淨很精致,就像金色的向日葵,看著它,一個孩子能知道太陽在那裏,成年人也能知道。現實中當我們擁有越來越多的生存技巧和生活秘密時,純潔和自由的心靈仍然依賴體現真善美精神的藝術作品來慰藉、修複甚至救護。在落日幽穀,在琉璃湖畔,在玫瑰城堡,在所有能夠想象出來的地方,我們渴望的那一些美好的事物,閃爍於童話的境界之中。然而我在寫童話的時候也無奈地發現,我們成年人多少有了對已經進入的世界的怕,因為經曆了磨難,所以也有了對經曆磨難的退縮。我深刻感覺到一顆成年的心,在童話麵前,顯出了它的疲憊和倦怠。
當我寫散文,我便開始了一個女人的傾訴,我堅持以女性獨白的方式訴說自己的心靈,寫生命旅程中的愛與痛,細微的瞬間所傳導給我的感受。一個女人杜鵑啼血般地在精神領域裏探索與跋涉。我主張任何作品要有詩的語言和意象,才能夠承載故事與思想。
我最初在那個充盈著往事和傷痛的家裏寫作。家是一棟老房子,老式的布局,門和窗已經變形,總是關不嚴,廚房的牆磚陸續脫落,留下斑駁的牆,牆下靠著一張兩個人的餐桌,我和女兒時常在晚餐的時候交流。因為沒有男主人,水管和電路陳舊失修,我們小心翼翼,卻還是有不順暢的地方。女兒總說房子冷,我們買厚的雙層棉睡衣過冬。電腦安置在陽台門邊,我晚上趴在電腦前,從陽台門外鑽入的寒風直接進入我的肩膀,致使我的右肩疼痛麻木,很快我的右手抬不起來了。後來我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稿紙放在盤坐的腿上,我用碳素筆書寫。這種原始的寫作方式讓我的寫作行雲流水,情到深處,總是有淚水滑落下來,浸濕布滿字跡的稿紙。
我可能再也回不去了。老房子裏有太多如煙的往事和傷痛,有割舍不掉的舊日的牽扯,我在那裏迷失過,折斷過起航的帆。那時,我常常獨自一個人在路燈下散步,習慣了形單影隻。遠方好像有琴聲,豐盈的渴望在黑色的幕布下時隱時現,風哭泣的時候,流淚但從不發出乞求。
在雪花紛飛的夜晚,我走在濃重的霧裏,路邊的樹幹伸展著枯枝,連風都覺得枯寂。昏暗的路燈牽著我的影子,偶爾有幾個行人匆匆而過,抑或一輛汽車飛馳而過,沒有人會停留,沒有人會問,你為什麼在這裏,你想去哪裏。
霧散去的時候,月亮在天邊斜斜地掛著,我朝著月亮走。在荒蕪的黑夜裏。
歲月在筆尖流淌,在我漸白的長發間流淌。
書給了我堅守的力量,也給了我生活的品味,它使我看待事物有了眼光走向深刻。我擁有了評價作品的能力,並通過作品看到作家的靈魂,我看到不同作品不同作家的不同追求與思考。
我說,我愛上了杜拉斯。
我的靈魂追隨著她。也可以這麼說,是她承載了我的文學夢想。
瑪格麗特·杜拉斯。我寫了長長的關於她的文章。有一段時間,我癡迷地尋找她的小說譯本,一遍又一遍地閱讀,那種迷戀至今還存在。她讓我記住了廣島、湄公河,記住了法國,記住了她的情人。她的內心黑暗又明亮,茂盛又荒涼,這個被愛情滋養起來的女人,在愛中誕生思想和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