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園的曼珠沙華是他一株株栽種的,他活了三百年,卻在最後的年頭迷上了種些花花草草,尤其是他一邊可以栽花還一邊可以指使她澆水,這種奴役她的感覺讓他有種成就感。隱約間,也覺得當曼珠沙華開滿園時,她一定會覺得美極了。
隻是,他沒有想到,這紅豔豔的花竟成了她的毒藥。
他其實早該料到會有被拆穿的一天。隻是大多數時候,他都抱著一股僥幸的心理和逃避的態度,不去想他們的開始。隻是想著,能這樣過一天便是一天,能把笑笑綁在身邊多久就綁多久。
他從前認為永生不死是最重要的,可是近來他已漸漸看開,與其不痛不癢地活,倒不如開開心心地把握能抓住的快樂,哪怕隻有一天,也是知足。
隻是,他這個想法太完美,像他這種殺戮過重的人,又怎麼配擁有完美?
那一天,笑笑當著他的麵服下了曼珠沙華。他徹底地醒了過來。他和她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結局,隻能有一個人活著,一個人走完剩下的路。他從來不後悔挑選白笑笑作為他的寄生體,倘若不是因為他的這個報複性的選擇,他不會體會到截然不同的人生。
隻是,他的這個挑選,未免有些一廂情願。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對白笑笑的傷害有多大。她服下曼珠沙華的時候說,如果可以,她希望從來沒有碰上他。這麼多年來,他苛求她太多,她無一不應允,但是到頭來,那隻是他的一個借口,剜她心食她肉的幌子。
他能體會到她有多絕望,才會連根帶莖地吃下曼珠沙華。
扇傾城輕輕地摩挲著笑笑的輪廓,他一直很想這樣做,可一直放不下這個身段。如今他終於可以趁她沉睡時輕撫,這種感覺很美好,他細細地體會著,因為以後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封禁了有關他的所有記憶,他在她的身上下了血咒,他希望她醒來後,能夠同以前一樣開心快樂,而他隻會給她帶來痛苦;他希望她的愛人能夠全心全意隻愛她一人,他希望她被他打擾過的人生還能夠回到正常的軌跡……
隻是,當她真的視他為陌生人,甚至如他所願討厭他的時候,心還是會有點痛的。
他會在她逼他喝雄黃酒的時候,憤然離席。那憤怒一半是刻意,一半是隱藏的傷心,他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暗處看著窘迫的白笑笑,忍不住就想到她聽到鳩殺說自己要剜她心時的模樣,那種被喜歡的人傷害的感覺,一定比他現在痛苦千倍萬倍。
他會在看到她和莫尋非親密時扔出石頭。愛一個人,是自私的。他對於這麼快白笑笑就有了心上人而感到莫名的嫉妒。可是,他好像沒有自私和嫉妒的理由。他原本應該高興白笑笑心有所屬,但是無數人已經嗅著不死藥的味道來了,他必須在他最後的時光讓他的內丹和白笑笑徹底融合。
他不得不設計讓白笑笑為李杏度氣,明明心痛得厲害,卻不得不傾盡所有地來促成他們。可她就像是故意針對他似地,他越是促成,她就越是和那個莫尋非頻繁來往。哪怕到最後,他已接近油盡燈枯,隻能用最後的一絲力氣來央求她和李杏在一起,她卻還是倔強地不肯答應,她甚至還說,寧願死,也要和莫尋非做伴,總好過和他這種行屍走肉在一起。
那時候的他真是嫉妒地發狂,她還是同之前一樣,喜歡一個人就是那樣地堅持,隻不過這一次,她喜歡的對象不再是他而已。
他覺得她說得很對,他就是行屍走肉,就是沒有心的動物,如若不然,也不會有今日這樣的惡果。他原本想趁七星連珠的天劫還沒到的時候,多誦經念佛,來化解他內丹的戾氣,免得那些業障報應到白笑笑的身上。可是現在,看來是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