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弓沒有回頭箭。許多政治決策一旦實施就沒有退路了,尤其是那些傾注全國之力、投注了朝野關注的大決策,比如北宋伐遼。這已經不僅僅是關係到收複漢家失地的事情了,而是與宋徽宗君臣的顏麵聯係在一起了,和他們的能力聯係在一起了。

簡單地說,伐遼必須進行到底,必須圓滿成功!

主持伐遼大計的童貫無疑處在風口浪尖上。宋徽宗把全線大權托付給童貫的同時,也留了一手: 秘密派遣了一名李姓太監化裝混雜在童貫的軍中,密切監視著童貫的一舉一動。童貫屢戰屢敗,而且敗得幾乎傾家蕩產,盡管他把戰績和困難都誇大了無數倍,盡管他把責任都往部將身上推,但還是引起了宋徽宗的懷疑。李姓太監將“燕京既失,州縣複陷,人民奔竄”的實情密奏宋徽宗。宋徽宗勃然大怒,迅速發下手劄痛責童貫無能誤國,其中有一句狠話:“今而後不複信汝矣。”童貫被宋徽宗痛罵得驚慌失措,不得不想辦法如何盡快攻下燕京。

童貫還真想出一個餿主意來。

宋軍是無力收複燕京了,童貫把目光投向捷報頻傳的金軍盟友。為什麼不向金國求援呢?於是,童貫迅速派人北上拜見金太祖完顏阿骨打,請求金國起兵與宋朝“夾攻”燕京。童貫的這個小動作有兩點值得深思。第一,童貫單方麵修改了“海上之盟”的內容。根據盟約,宋金聯合滅遼,宋朝承擔的軍事義務就是獨立攻占燕京地區。現在,童貫將他“修正”為了宋金合兵進攻燕京地區,推卸了本應承擔的義務;第二點更嚴重,這是童貫的“個人行為”。雖然他貴為前線總指揮,他的派使帶有“職務行為”的性質,但這畢竟沒有經過北宋朝廷的討論,更沒有得到宋徽宗的聖旨準許。那麼宋徽宗知不知道呢?應該說,宋徽宗是知道的。童貫派使一事並非秘密進行,消息外泄了,宋徽宗又在前線安插有密探,所以宋徽宗不可能得不到這麼重要的信息。他的對策是默認,默認童貫私自修改海上之盟,也默認金國將此看做是宋朝的國家行為。

完顏阿骨打很爽快,滿口應承下來,還和童貫商定了出兵日期。金軍計劃十二月一日起兵,初五到達居庸關,約宋軍十二月初六在燕京城下,不見不散。

童貫這一舉動後患無窮。且不說權利和義務是平等的,你在合作中付出了多少、履行了多少義務,就有多少談判的底氣、能爭取多大的收益;單說宋朝的單方麵修改盟約行為就讓女真人產生了輕視心理。本來高高在上的泱泱大國的形象瞬間倒塌了。新興的女真權貴們還保留著狩獵民族崇尚實力和重視承諾的風氣,對於既不遵守盟約又沒有力量履行盟約的所謂盟友,他們是不可能尊重的。宋金一開始接觸,女真權貴還受寵若驚,仿佛要仰著頭看宋朝,現在他們完全可以低著頭去鄙視宋朝了。這種心理變化對外強中幹的宋朝很危險。

金人的心理轉變很快在宋金交涉中展露無遺。當時,金軍已經基本履行了“海上之盟”規定的義務,攻占了遼朝的中京與西京(宋朝稱雲州,即今山西大同),從北麵對燕京地區形成了泰山壓頂般的包圍態勢。金太祖完顏阿骨打親自整頓兵馬,準備進攻燕京。趙良嗣在這個時候,奉命出使金國商討日後的交接問題--這在此體現了宋徽宗君臣隻求索取不願付出的心理。在談判桌上,金國態度倨傲且強硬,趙良嗣缺乏有力後盾,處境尷尬,難有還手之力。經過幾番討價還價,雙方還是達不成共識。金國下了最後通牒: 金國隻將燕京地區的六個州交割給宋朝;宋朝除每年向金國移交原來給遼朝的50萬歲幣外還須一次性補交100萬貫“燕京代稅錢”;倘宋朝半月內不予答複,金軍將采取強硬行動。這明顯是坐地起價,不僅完全限定了移交的土地範圍(之前宋朝堅持要收回十六個州,而非六個州),還要敲詐100萬貫現金。可趙良嗣又能有什麼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