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張世傑這日拖了劉師勇回到帳中,便問劉師勇道:“你的意思如何?”劉師勇道:“小將正沒有主見,主帥如有用得著小將處,小將就蹈湯赴火,死也不辭。”張世傑道:“死倒且慢點,我想帶了士卒逃走到海中,等那賊人回軍時候,我們半路上掩其不備,殺他一個落花流水。那時我們氣已出了,再投海而死,又清淨,又痛快,你道好嗎?”劉師勇叫道:“妙呀,如此我們今夜就去,但是須去約文將軍同走才是呀。”張世傑道:“不必去約他,他雖然也是存舍死報國的心思,卻各人有各人的死法。我曉得他的死法一定和我不同,若去約了他,倘被他又說了一篇大道理出來,那時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豈不討厭!隻要臨去時候,寫封信去通知他一聲便了。”
劉師勇聽了,也點頭笑了笑,當下兩人便將自己部下兵馬調齊,隻說有緊急軍情,今天晚上就要出關。到得晚上一更天氣,張世傑叫進了一個隨人,交了他一封信,叫他等到三更時分送到文天祥營裏去。那隨人答應了退下去,張世傑便帶了部下士卒,和劉師勇兩個人連夜裏逃出關外去了。卻說文天祥當下接著這封信,吃驚不小,連忙拆開一看,卻哪裏是信,原來隻寫了八句四言的詩。文天祥細看時,見那詩道:不能救國,生無顏生。未殺大仇,死不肯死。亡魂海上,誓圖再舉。聊寄寸言,以報知己。
文天祥看了,歎口氣道:“咳,他倒先行其誌了。我如今卻弄得要走不能,隻好等明天降事議定之後,那時總算無負於嗣君了,我卻再去投奔二王,以圖後舉,也不為遲。”想定主意,當晚無話。
次日,文天祥起來,匆匆整了衣冠,正要赴元軍去議降,忽報左丞相吳堅到了。天祥連忙迎了進來,相見之下,才曉得吳堅是奉詔來會文天祥同去議降的。當下文天祥門下有十二個壯客,見文天祥此去隻恐凶多吉少,便皆請從行。文天祥答應了,當下便帶著十二個壯客,同了吳堅經赴元軍而來。
不一會,到了元軍營門,軍士們傳進去,巴延命大開營門,迎接到帳中,兩下見了禮。那文天祥雖說是發於忠忿,甘受屈辱來議降,怎奈他那天生的骨格是倔強慣的,所以到得元軍,見了巴延,說是議降,卻如議和一般,一點不肯叫國家吃虧。那巴延見他這氣概,曉得此人若在朝中,降事終不可定,當時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假說是從長計議,卻把文天祥稽留在營中,叫幾個伴住他,這邊卻暗暗遣吳堅回去,叫朝廷另遣別人來議降。太後聽說文天祥被留了,沒奈何,連忙遣了賈餘慶為右丞相,同了劉岊等赴元軍來議降,吩咐他無論如何總要把文天祥救回來才可以答應他。原來這賈餘慶是個極凶狡殘忍的小人,他到了元軍,見著巴延,便放出那狐媚的手段,就無論把國家吃虧到怎麼樣,他都不管。可憐象這樣的議降,還有什麼不成呢?不日朝廷命劉岊奉了降表赴元軍迎降。那元軍便長驅入城,無非是搶財帛,擄婦女,那亡國的淒慘,說書的也不忍說了。
卻說巴延最看重宋朝的人物,就是文天祥和張世傑兩個人,當時進城見張世傑已經逃走了,便連忙遣臨安都統卞彪去追他,勸他投降,這邊仍舊把文天祥留在營中,不使他與太後相見。卻說那卞彪本是個沒廉恥的小人,正是新降元軍的,領了這令好不歡喜,心想就把這功勞做個進見禮,有何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