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去不去找?馬軍推著自行車在馬路上東搖西晃,邊走邊想,一臉茫然。
自從聽田二虎說林玲給他介紹對象的事情後。這段時間他心裏有股莫名其妙的焦慮煩躁,想生林玲的氣。是氣她幫別人介紹對象嗎?不是,他的戰友有對象是好事,祝戰友早日成家是他的心願。是嫌她不管他嗎?也不是,她幫他不少了,到現在他還在她那套房子裏住著。是怎麼了?是氣她不理他,覺得輕視小瞧了他,傷了他的自尊心,弄得他時時有股惆悵空虛的怨氣。
兩年了,他隻見過她一次,還是他回來的那天。他往中心實驗室打了十幾次電話,每次她一聽到是他的聲音就放下了話筒,急得他真想到中心實驗室門口去等,可又不敢。如果她要是在中心實驗室的人們麵前訓他幾句,那就全完了,等於在眾人麵前宣布結束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他幾十次想去中心實驗室大門那裏,又幾十次打消這個不保險的想法。他心裏常常在想,隻要他們一直保持著姐弟這個特殊關係,他就有機會,就有成功的希望。
今天他想出辦法,到大廠門口等。那裏全是上班下班騎車走動的人,視野開闊,路也寬闊。上班的人急急忙忙,下班的人也是急急忙忙,無人留心他,隻有他這號沒家室的人才有看熱鬧的閑心。再說,她也不一定會在廠門口訓他,頂多是責備兩句,那兒地方大,隨時可以往邊躲。就是訓他幾句也不要緊,沒人會注意的。就是有人看,也是外單位的人,自己不吭聲就行了。怕什麼,男人臉皮就得厚點,該死皮時就得死皮。隻是他沒有戀愛經驗不會做事,說話太直,剛回來的那天,可能是把她惹著了。那不怕,今天先認錯。
馬軍騎著自行車飛快地來到北鋼南門。還不到下班時間。寬敞大門裏,平坦筆直的廠區公路由南朝北伸向遠方,來往進出的車輛和上下班的人稀稀落落。
他不想站到廠門旁,擔心碰到熟人問他幹啥,不好回答。大門斜對麵有幾家小飯館,位置理想,坐進飯店裏瞭望出入廠門的人一目了然。他朝一家飯店走去。
飯店的一名女服務員見進來客人,迎上來,笑臉相問:“師傅,請用什麼飯菜?”
馬軍遲疑下,回答:“我等人。不過要是我等的人出來沒吃飯,我們可能在這兒吃。”
“沒關係,坐這兒等吧,我給你倒杯茶。”女服務員熱情地說。
馬軍選擇一個靠窗戶的座位坐下。眼睛透過玻璃緊盯住大門。
過了一會兒,下班出廠的人漸漸多起來。寬敞的大門口,騎車的,步行的,小汽車擁擠在一塊滾滾而出,在大門前分成東西兩股湧湧而去。
馬軍眼睛有點忙,那一片人頭,一片車輛弄得他眼花繚亂。多虧他當過兵,練過眼功,還不覺得眼困。
片刻,在滾動的自行車流中。劉斌頭發蓬亂,平視前方騎車出來,看樣子是剛洗過澡下班了。馬軍急忙起,大步走出飯店,站在台階上喊:“劉斌!”他心裏想,沒等到林玲,等到戰友也好,半月沒見,在一塊吃頓飯聊聊。
劉斌看是馬軍喊他,臉上立即露出笑容,蹬著車輪飛快,眨眼到了馬軍跟前,忙乎乎地問:“你在這兒幹啥,哥們兒?”
“我等林玲。”馬軍對戰友毫不隱瞞自己的事情,在西藏邊防線上他們就知道他的心思。
“你幹姐。你還沒見著?”劉斌朝旁邊看了眼問。
“沒有。”馬軍邊說邊朝大門張望,生怕眨眼工夫林玲從人群中漏過去。
劉斌看馬軍一心二用的樣子,便說:“你等吧,我回。有了好消息告我一聲,我在這兒還礙你的事。”
“別急,走啥。還不知等著等不著。咱哥們兒好長時間沒見麵,進來坐會兒。”馬軍留住劉斌。
倆人進了飯館坐下。劉斌問:“怎麼樣,有進展沒有?”
馬軍苦笑著,“唉,”了一聲,淡淡地說:“她不答理我,不知躲哪裏了。”
劉斌頗有感觸,深深歎口氣,同情地說:“咱哥們兒老實,不會談,總也說不成。”
“現在有人給你說嗎?”馬軍的意思,是問劉斌有沒有人給他介紹對象。這是他們戰友見麵時必談的主要話題。
頓時劉斌來了精神,樂嗬嗬地說:“見了三個,一個都沒談成。”
“咋了?都不行。”馬軍來了好奇心,詫異地問。
“不是人家不願意,就是我看著不順眼。”
“你在挑?”
“對!非挑他個合適的,不合適就不結婚。北鋼那麼多女孩,我就不信碰不上一個靚油油的。”劉斌憋著氣,笑著說。
“哈,哈……”馬軍被逗得大笑,心裏的鬱悶一掃而盡。過了一會兒,在兩人言談間,他是邊說邊注視廠門。他看到馬英穿著一件紅色風衣同一個衣裝整潔麵貌秀氣的年輕小夥子騎著車邊說邊笑出了廠門。他“咦”了一聲,自言自語:“這丫頭的男朋友挺不錯。”
劉斌順著馬軍的眼光望去,“你說誰了?那女的是幹啥的?”
馬軍說:“我的搭檔馬英。”
“聽你說過,不錯。是個俏皮姑娘。”
馬軍點點頭說:“俏皮是俏皮,就是淘氣不懂事,有次開車差點要了我的腿。”
“咋回事呢?”劉斌問。
馬軍把在菜市場遇到馬英,工作中發生的事前後講了一遍,最後說:“你說這丫頭是不是心眼不好?”
劉斌說:“不是心眼不好,是她心裏有了你了。”
“胡說。有了我還那樣幹我一下。”馬軍當即駁斥。
“那是她不懂事,以後會懂得。”
“你明明看著她同一個男的相跟的出來,卻說她心裏有我,淨瞎扯。”馬軍根本不信。
“不是瞎扯,我看你倆是有戲。一個是未婚男的,一個是未婚女的,在一塊工作,時間長了,就會有感情,這是愛的理論根據。叫什麼啦?對!日久生情。”劉斌似乎頗有戀愛經驗。
馬軍根本不相信劉斌的話。剛才他劉斌還說自己不會談,現在倒有了套愛情理論。但他不駁戰友的麵子,隻搖搖頭說:“我不會和她生情,我未來的老婆是林玲。林玲是我最喜歡的女人。”
“你和林玲談不成。她躲開你了,你還一片癡心。算了算了,不說她了,別傷了咱哥們兒的感情。”劉斌刹住話,不再說。
馬軍對劉斌的話毫不在意,他想說什麼由他說。戰友嘛,無所謂。再說他的眼睛始終在來回轉動。一會兒看劉斌一會兒看大門,左耳進劉斌的話,右耳溜走,根本不記心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從廠門裏出來的人逐漸稀疏,三三兩兩的。馬軍看下表,已7點了。他心想,下班時間已過,林玲可能不從這兒出來,不是走南門就可能是其他門。今天等不著,明天再等。他朝服務員招手,“大姐,開飯。給我來瓶汾酒,一盤過油肉,一盤炒豆腐,一盤涼菜。我哥倆要喝幾杯。”
“好的,咱哥們兒好久沒在一塊喝酒了。今天痛痛快快喝它一壺。要是二虎在了就好了。”劉斌興奮起來。其實他們半月前才在一塊聚會喝了酒。這才幾天。他是個一聽酒臉上就放光的人。
誰知女服務員站著不動,滿臉笑容,客氣地說:“對不起二位,小店不賣酒。”
“為啥呢?”馬軍和劉斌同時露出詫異的眼光。
“前段時間,初軋廠有個年輕人上班喝酒,出了事故送了命。公司要求我們配合工作,不要賣給工人們酒喝。小店緊靠廠門,服務對象主要是廠裏的人,不希望工人出事。”女服務員解釋道。
“噢,原來如此。”馬軍在車間安全會上聽過公司的一個通報。初軋廠有個小夥子上班時間出來吃飯,在一家飯店喝了半斤酒,回去掉進廢水池裏淹死了,第二天早晨才發現。當班的人找了一夜沒找到。原來是喝酒送了命。北鋼每年總有幾例因喝酒致殘送命的事。公司三令五申要求工人上班前和上班中嚴禁喝酒,違者重罰。可總有些年輕人不聽。
劉斌站起來,發牢騷:“我們是下了班的。真是的,這兒沒有,咱重找個地方。”
馬軍也起來,抱歉地對女服務員說:“對不起,我們換地方。”
“沒關係,歡迎二位再來,慢走。”女服務員熱情禮送。
馬軍和劉斌走出飯店,各自去開自行車鎖。有個人騎著自行車急馳過來,插在他倆中間,“吱”的一聲刹住車,笑嗬嗬地說:“你們兩個喝好了,走呀?”
馬軍抬頭一看,樂了,高興地說:“二虎,正好,咱們一塊去喝。”
田二虎一腳踢下自行車支腿,把車放穩,“今晚咱哥們別喝了。咱們去跳舞。”
“跳舞!好好!”馬軍興奮地連聲喊。他不會跳舞,早想學。
劉斌說:“我不會呀。你會?”
“不會。”田二虎答。他興致很高,“咱能學呀,到那裏求人教。”
是這個道理,不會可以學。北鋼的年輕人,尤其是女孩大部分會跳舞。他們要不會跳,就跟不上時代潮流,會被女孩們小瞧。他們下班每天要路過俱樂部舞廳,經常看到姑娘和小夥子們相伴著從裏邊出來。一個個穿戴的,女的鮮豔亮麗,男的倜儻瀟灑,真讓人羨慕。
跳舞不能餓著肚子。他們三人進了小飯店。三人要了6碗熗鍋麵。要了3盤涼菜。三人都是好飯量,吃上邊不含糊。當過兵的人大都有個特點,不管幹啥事,先把肚子吃飽吃好。決不能讓肚子受製,才有勁大幹。他們三人大嚼大咽,風卷殘雲一般。
馬軍有個習慣,愛吃大蒜。吃了一碗後,覺著嘴上不舒服。他朝服務員要了頭大蒜,剝了皮,一口吃了一瓣。
田二虎愛吃辣椒,餐桌上放著碟辣椒。他一筷子一筷子往碗裏挑辣椒。吃得頭上直冒汗。
劉斌有個怪毛病,喜歡吃生蔥。他說蔥能通氣。他有慢性鼻炎,鼻子常不通。用蔥來通氣又殺菌,比點藥水強。
三人肚飽後。出了飯店,騎車來到北鋼工人俱樂部。
高大寬闊的舞廳門上霓虹燈閃著紅光綠色。門前兩側站著許多男女。男的衣冠楚楚,儀表整潔。女的穿戴亮麗,風姿綽約。他們大都是在等舞伴。
馬軍看看自己身上的夾克衫,上麵淨是飯滴子。一個多月沒洗,有股汗腥味。他沒有想和那個姑娘談戀愛,也就沒有想著把自己收拾幹淨。他帶著自嘲的口氣對兩位戰友說:“咱這身打扮,這身行頭,進去恐怕沒人教咱跳。”
田二虎揉揉亂蓬蓬的頭發,滿不在乎地說:“先看看。今天哥們兒實施的是火力偵察,不用修飾打扮。”
劉斌抖抖身上鬆鬆垮垮的休閑服,粗聲大氣地說:“又不是相對象,怕啥。沒人教,咱自己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