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全和點點頭：“對，真是不像話。”
“我看，這裏的人也成了垃圾，成了屎啦。”
“不錯，跟屎一樣窩囊。”
正說到這裏，隻聽外邊有一串急急的腳步聲，接著是一個女人拍著門喊：“劉老師！劉老師！”
“紅英！”劉老師一下子從鋪上彈起，去把門打開了。
門外明亮的月光下，果然站著二十多天沒見的周紅英。
這女人一見劉老師，把手裏的提包一扔，抱住他就哭了起來。劉老師也張開胳膊把她緊緊摟在懷裏。但僅僅是片刻，劉老師鬆開她說：“快到門裏坐吧。小郭還在裏頭。”郭全和這時便開口道：“周大姐！”話音裏也有幾分激動。
二人走進來，劉老師摸索著點上了一根蠟燭。周紅英坐下後，瞅了瞅郭全和，又將一雙淚眼直朝著劉老師，嗓眼裏還有一頓一頓的啜泣聲。
等她稍稍有些平靜，劉老師問：“紅英，你為什麼又來啦？”
周紅英瞅著他說：“你說是為什麼？”
劉老師不敢看她的眼神，就把頭低了下去。
郭全和問：“小蒜的事安排好啦？”
周紅英說：“安排好了。”
她停了停又說：“小郭你也甭再想著她，打量著再找一個吧。”
見她這樣說，郭全和便不好再吭聲了。
三人這時都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周紅英瞅著劉老師說：“這麼熱，出去涼快涼快吧。”
劉老師點點頭：“中。”他又轉過臉說：“小郭也去吧？”
郭全和說：“我困了，想睡。你們去吧。”
於是，周紅英便與劉老師一先一後走出了小棚。
望著他們的背影，郭全和知道他們要出去幹什麼。他原想小蒜一死，周紅英是不會再回來的，沒料到她又來了。她一個人來這裏，她男人能放心？不一定。說不定她是偷跑出來的。唉，這女人，跟劉老師是鐵了心了。
郭全和吹滅蠟燭，歪在了鋪上。
這時，他又想小蒜了。他想如果小蒜不死那有多好呀。想著想著，小蒜與他那回在這小棚裏的情景又生生動動現在了眼前。他轉身趴在床上哭叫：“小蒜。小蒜。小蒜。小蒜。”
一邊叫著一邊哭，直哭得恍恍惚惚。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有一個人悄悄上了鋪，在他身邊躺下說：“別哭了。俺來啦。”郭全和一聞那身熟悉的垃圾味兒，便驚叫：“你是小蒜？”那人也不說話，隻往他懷裏拱。郭全和叫道：“小蒜！小蒜！”呼地翻過身，把她壓在了下麵。
一陣瘋狂過去，隻見身下的人把他往旁邊一推，坐起身道：“拿錢來吧。”
這句話讓郭全和渾身一抖。他急忙問：“你是誰？”那女人笑著道：“你看我是誰？”
郭全和便起身去點蠟燭。把蠟燭點上，往女人麵前一舉，現在麵前的，竟是一個滿臉灰土，又醜又老的女人！
郭全和便一下子把手中的蠟燭扔掉，傻呆呆地站在了那兒。
老女人說：“給錢呀，俺知道俺不俊，年紀也大，你給兩塊就行。”
郭全和便掏出一卷錢給他，也不看是多少。
老女人接過錢，一彎腰跑走了。借著門外的月光，郭全和看見她是一手捏錢，另一手則提著尚未束好的褲子。
郭全和往鋪邊頹然一坐。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下身仍然赤裸著。頓時，他的胸腔裏便漲滿了對自己的強烈厭惡。他一邊穿褲子一邊恨恨罵道：“狗娘養的！郭全和你個狗娘養的！”
罵過幾句，他抱住腦袋，在地上蹲了好久好久。
最後，一個決定在他心中形成了：走，離開這個地方。
這時，他便起身收拾了東西，捆到了門外的自行車上。
借著月光，他朝西北方向望了望。那兒，是小蒜落水的地方。郭全和心想，還去不去那裏看上一眼呢？
唉，不去了。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趕快拉一把自己。
於是，他就推上自行車，離開了這個破破爛爛的棚區。
他的頭上，是一輪明晃晃的圓月。他的前麵，是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