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這城市一天出多少垃圾,反正填海填得真快。汽車一天到晚不斷流,沒過三天,小蒜落水的地方就墊出好大一塊,連那些飄在水上的假化妝品盒子也找不見了。
但是郭全和沒忘記那個地方。他在那裏悄悄堆了一些石頭,每天傍晚都要去呆一會兒。看著日頭一點點從西邊落下去,再看著那海一點點由紅變黑。然後,他再一個人悄悄地走回小棚。
劉老師幾天來也是情緒大變。雖然他在小屋裏不出去,但卻老坐在那裏抽煙,抽得他整夜咳嗽。
郭全和覺得與他同病相憐,索性就跟他說起了掏心窩子話。他跟劉老師說了自己跟小蒜的那些事,連一點兒也沒隱瞞。劉老師聽了感歎道:“可惜呀可惜呀。”
接著,郭全和便問他想不想周紅英。劉老師巴嗒巴嗒嘴說:“怎麼不想?那真是個好娘們兒呀。有那麼一個女人做老婆,死也值呀。”
郭全和就把他們在八大關出去,讓他和小蒜看見的事說了。
劉老師說:“其實出去也沒幹什麼,就是說說話罷了。”
郭全和不信。劉老師說:“你不信算了。是真的。事到如今還瞞你幹啥?有一回和她在一塊,我真是想那麼做了,可後來還是沒做。咱畢竟是當過人民教師的,得講點分寸。”
見他這樣說,郭全和感歎不已。
二人整天傷感,大蓋倒活得一兜勁。見周紅英姑嫂倆住過的小棚閑著,他便一個人搬來住,出出進進都哼著跑腔冒調的魯南柳琴戲。時不時地,他還勸慰郭全和幾句:“再怎麼想,死的也是死啦。找活的吧,活的有的是。”郭全和問活的在哪裏,大蓋笑道:“小吳小李不是?”郭全和便不和他說了。
大蓋確實常去找小吳小李。隔個三五天,就要花一次錢。回來還要隔著紙板向這二人講一講過程,講得郭全和周身發熱,久久不能平靜。
到了白天,他就忍不住想看看那兩個姑娘。他聽大蓋說,那兩個姑娘原來是撿破爛的,自從幹了這行,就再也不撿了,每天晚上賣給幾個人,掙個幾十塊錢,白天就穿得好好的去城裏玩。她們最愛逛公園,已經把青島市所有的公園逛過七八遍啦。所以白天一般見不到她們,隻在她們往外走和回來的時候才能瞥一眼她們的身影。郭全和見過她們。她們並不漂亮,似乎連小蒜都不如。但聽了大蓋的描述之後,郭全和還是想看看她們,也不知為什麼。
然而,一連三四天,郭全和愣是沒見到那兩個小妮子。
這天晚上他終於忍不住,便向大蓋問了她們的行蹤。大蓋說:“是嗎?我這幾天沒掙著錢沒敢去——她們能上哪裏去?我去看看。”說完一溜煙跑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他氣急敗壞哇哇地罵:“兩個小騷×,摳幹了爺們兒的錢,她倒跑了!”
“跑啦?”劉老師與郭全和都十分驚訝。
大蓋便講了他打聽到的結果:原來那兩個姑娘進城住了。有人看見,她們開了個發廊。還有人聽她們說,她們再也不回這個地方,要嚐嚐當城裏人的滋味啦!
聽到這,郭全和的心猛地一抖。
劉老師歎一聲道:“唉,想當城裏人,城裏人是隨便當的?”
這一晚,大蓋一直罵罵咧咧。
以後的許多天,大蓋老是萎靡不振,有時還無緣無故地與人打架。
然而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有一天晚上,大蓋出去至很晚才回來,一進門便興高采烈地叫:“哈哈,又有啦又有啦!”
劉老師問:“又有了什麼?”
“又有賣×的啦!”
他喜滋滋告訴二人:“這一回是三個。她們跟小吳小李不一樣,晚上幹是幹,白天卻不到城裏逛蕩,還是和往常一樣扒垃圾。這說明,她們真正是沂蒙山來的,老實厚道。”
郭全和與劉老師聽了他這話,不知道該笑該哭。
這天,他們三人包了一車垃圾,這車有撿頭,除去本錢還淨賺三十七塊,一人分了十二。大蓋說:“日他姐,今晚上得慶祝慶祝。”說完他就跑到另一堆垃圾旁,附在一個姑娘耳邊說了句什麼。姑娘側過布滿灰土的臉看了看他,把頭輕輕點了一點。大蓋回來得意地道:“掛上號啦!”
晚上,大蓋便去了。
劉老師和郭全和兩人沒事幹,便躺在小棚裏說話。說了一陣大蓋和那些賣身的姑娘,劉老師道:“這裏的事,是越來越看不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