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魏國的初冬,已是凜冽萬分。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細碎而紛雜,下了整整兩天,整個中原都被裹在潔白的狐裘般的雪毯之中。
姬無歡披著厚厚的鬥篷,聽著木屐碾過雪層的聲音,踱步到鳳儀亭外的梅花樹下,仰頭看著。
這是重生的第二天。這一年她十四歲。
“女郎!怎又跑出來了?”
月娘呼喚著她,一臉無可奈何,要給她戴上鬥笠,道:“這雪是越下越大了。女郎若不戴鬥笠,身子抱恙可怎麼嫁給靖安王爺?”
姬無歡陰沉著臉色,任由月娘給她係上鬥笠,語氣冷冷地問:“月娘,父親大人可是已經決定了?”
“是啊。長卿公子在那兒氣得絕食,非要嫁給靖安王爺,家主說了她,她便尋死覓活的。這會兒還在房裏哭呢。”
“……”
見姬無歡不語,月娘小心翼翼地問道:“女郎似乎不喜歡那靖安王爺?”
姬無歡點點頭:“他對我們姬氏絕沒有什麼好意。”
“女郎還未見過靖安王爺,怎知他沒有什麼好意?”
姬無歡隻是冷笑一聲,語氣沉了下來:“月娘,以後若是發生了什麼事,照顧好自己。”
“女郎?!”
上一世姬氏被滅族,上下三百餘人,一批一批地被殺戮,鮮血染紅了河水,青州百姓一年都不敢飲用。剛剛聽到這個消息,她便哭暈了過去,醒了又哭,然後再度昏厥。如此反複了三日,身子便再也熬不住了。
她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卻是個聰明的女子。大抵知道是魏長抒害怕姬氏威脅到他的地位,這才如此殘忍地滅族。不然普天之下,誰有那麼大的權利,能夠輕而易舉地抹去一個宗族大家在世上的痕跡?
她不能公然違抗父親的意思,但她想護著姬氏。唯有——殺了魏長抒!“女郎!女郎!”
一大清早月娘就急匆匆地過來叫醒了她,不由分說地把姬無歡從床上拽起來給她梳妝打扮。
姬無歡打著嗬欠,打量著靈巧地為自己綰著發的月娘的手,有些惋惜地說:“白搭了這麼好看的一雙手,月娘你定時出生在富貴人家的。”
月娘催了她一把:“女郎快別取笑奴婢了,快些站起來,奴婢好給您穿衣。”
“什麼事這麼急急忙忙的?”
“長公子回來了。這下在和夫人說著話呢。女郎得快些過去,莫讓了長卿公子搶了先。”
“長兄回來了?從江南?”
姬無歡驚奇地喃喃,眉梢眼角染上了笑意。“無歡見過母親大人,見過長兄。”
略一行禮,姬無歡便徑直走了過去,有些驚訝地問:“長兄怎麼回來了?不是在江南看著絲鋪麼?”
姬禪揉著她的腦袋笑道:“留李伯看著呢。父親大人也要過壽了,這次也順便回來看看我的妹妹嘍!”
與姬無歡打鬧一番,惹得她有些生氣了,故意板著臉道:“不準碰我,我快要及笄,再這樣打打鬧鬧成何體統!”
大夫人在一旁插嘴:“你還知道你要及笄了?平時女紅也不做,淨看些閑書,若不是生在姬家為你找得著夫君,你看你怎麼嫁的出去?”
姬無歡聽到大夫人不管說什麼都能扯到嫁人,有些不悅:“娘,那不是閑書。”
大夫人於是瞪了姬禪一眼:“還不是你帶著你妹妹看的!”
姬禪打著哈哈繞過了這個話題,扯過姬無歡道:“妹妹,我從江南給你帶了一盒水粉胭脂回來,你看看。”說著暗暗把一個錦袋給了她,然後不停地眨著眼睛。
姬無歡心領神會:“謝謝長兄。無歡這就回去試試。”
說完急忙將袋子掩入袖子裏,告辭離開了。
袋子沉甸甸的,絕不是一盒胭脂水粉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