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慌不忙回答:“回大公子,小人在長安的書學院做過裱畫師,時常替人裱畫,這當中不乏有虞世南大人的真跡作品。”
大公子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
二公子笑著說道:“不然還能是咋樣,大哥,你就是疑心病重。”
大公子解釋道:“二弟,你不明白,我是擔心他有來頭,你也知道,本朝開國以來,書法一脈,一直是虞世南、歐陽詢和褚遂良三家鼎立,三人各有風采,歐書森嚴,褚書飄逸,虞書衝和,三人之中,又數虞世南大人最得太宗和現如今的聖上喜愛,這導致了如今朝野文人士大夫們都爭相學習他的書法,我每年護送貢酒進京,見過的文人雅士作品也不在少數,可是還沒有哪一個有元慶的功力,”他若有所思看著我,“我倒沒有別的顧慮,就怕他不是普通人……”
我背後汗濕一片,一顆心幾乎要自口中蹦出來。
二公子笑出來,“那哪可能啊,你看這漢子,雙手骨節粗大,容顏憔悴不堪,俱是勞苦之色,一看就是做苦工的材料,即便寫出來的字勉強還算入眼,那也必定是下了無數苦功偷師學來的,有身份地位的人,誰肯費那力氣?”說著說著仿佛想起一件事,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真是瞌睡時候天上掉枕頭,有件事這漢子去做正合適。”
“什麼事?”
“九妹那本酒經,到現在還沒找到人謄寫呢,不如讓他謄算了,你覺如何?”
大公子微微皺眉,說道:“做什麼要找人謄寫,用九妹的原本不行?”
二公子苦笑道:“那本酒經要和今年的貢酒一起送進宮,九妹的原本一看就是女子手筆,我擔心生是非。”
大公子不以為然道:“能生什麼是非?”
二公子笑歎道:“大哥,你就是專心在酒釀上頭了,為人處事,總還是少了一點心機。”
“這話怎麼說?”
二公子苦笑,“這叫我怎麼跟你解釋……”
成才眨巴眨巴眼,不知死活的說了一句:“我估摸二公子那意思,多半是主事老爺不歡喜送九小姐的原本。”
二公子麵色一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道:“大膽!這裏有你說話的地方?”
成才趕緊雙膝跪在地上,“小人該死。”
大公子沉吟了陣,問成才:“你說老爺不歡喜九小姐的原本?”
成才偷眼看二公子,呐呐的不敢說話。
大公子看在眼裏,和顏悅色說道:“你但說無妨。”
成才幹巴巴的笑,想了想,小心翼翼問道:“小人鬥膽問一句,咱山莊今年進呈的貢酒,是不是主事老爺親手釀造,期間有參照九小姐那本酒經對配方做了改良?”
大公子點頭,“是,”頓了頓,“不過隻是非常微小的一丁點變動,做出變動的釀品已經單獨另存一品,作為新品樣本,連同主釀一起,準備送進宮。”
成才說道:“那就是了。”
“什麼意思?”
成才認真說道:“大公子試想,如果九小姐的原本酒經連同新品樣本一起進宮,聖上見到酒經內文,知道是出自九小姐之手,他對九小姐就存了一個印象,又設若新品樣本很得聖上喜愛,它勢必就會成為第二年貢酒的主釀,但這主釀的釀造人可就不是主事老爺,而是九小姐了,因為用的是九小姐的改良配方。”
大公子怫然道:“難道你以為我爹會介意九妹強過他?真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之之腹!”
成才說道:“大公子,你誤會了我的意思,主事老爺當然不會介意九小姐強過他,但他不得不考慮錦繡山莊和田家的未來。遲早有一天,九小姐會嫁人,嫁人之後,就不再是田家的人,最好的重碧酒自然也就不再出自田家,而是九小姐的夫家,到那時節,錦繡山莊這天下第一酒莊的名頭,很有可能就會保不住,有了這層顧慮,主事老爺怎麼還會歡喜送九小姐的酒經原本進京?”
大公子頓悟,“是了,我怎麼沒想到。”
二公子歎了口氣,“大哥,你那腦袋各路想法都是直來直往,哪考慮得到這些彎彎曲曲的東西,”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看著我和成才,“這兩個工人倒是有趣,一個腦子好使,一個手上有功夫,加以培養,保不準能堪重用。”又感歎了一聲,“現如今有想法有能力的人越來越少,隊伍不好帶啊。”
大公子笑罵了一句:“聽你貧嘴,我明兒就差人把小九的酒經原本送到黃安莊子,讓元慶重新謄寫一遍,趕在四月之前完工,跟貢酒一並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