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我們輕騎簡裝,從鼎鼻山出發,前往範陽,這天是五月初七,想起五月初四的早晨我還在黃安農莊安靜的包粽子,不過是三天功夫,就發生翻天巨變,說來真是有些感慨。
範陽在幽州,我們確定的行進路線為取道劍南東川,經江油入白壩,平越山南,過河北媯州,抵達範陽,初初預計大約是要二十天功夫,可以想見,這將是一次萬分艱辛的趕路過程。
這條路線是出劍州的時候就在我腦中計劃好的,不過當時盤算的是,讓哥舒大人帶著九小姐走官道,一路緩行,我和高季燕十三走這路徑,腳程快上三五天,先到範陽辦事,時間上剛剛好夠哥舒大人抵達範陽時把事情悉數處理妥當,隨後就帶九小姐過甘州為將軍掃墓,順便介紹她給將軍認識。
但是哥舒大人意外辭世,打亂我的計劃,我不得不調整,想安排其他人帶九小姐走官道,不過,被她拒絕,“我偏不。”
“為什麼?”
九小姐瞪我一眼,“我不樂意告訴你。”
我苦笑,“好吧,跟我們走也行,我隻怕你耐不住苦。”
九小姐躍躍欲試,“你看著吧。”
高季在旁邊撇嘴,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看得出他是很不以為然的。
可是九小姐真的是堅韌,一路翻山越嶺,馬匹顛簸,她始終緊緊跟在我旁邊,居然半句話都沒出口抱怨,最後連高季都忍不住讚歎,“我算是看走眼了,九姑娘毅力驚人,不比男人差,先前我總是藐視她,真真是不該。”
九小姐麵有得色,欣然接受高季的歉意,“以後不可小瞧女子。”
“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然而不可否認,沿途的奔波,也使得一向養尊處優的她秀色憔悴不少,小小下巴尖的紮手,讓人憐惜萬分。
出白壩的時候我們收到五小姐送來的信件,在信中五小姐替二夫人執筆,詳細寫了劍州當下的情況:
官家經燕十三和十八騎打擊,元氣大傷,但因為有楊慎和張懷光從中斡旋,劍州變亂最終沒有報給朝廷知道,隻是不動聲色在劍南下屬三十七州郡中急急的募集丁壯,補充了先前損折的兵源。
至於鄭仁泰,則被說成是暴病身死,屍身就地落葬為安了,為了取信成都同安郡府的人,報喪的書信是鄭光弼親筆書寫,鄭光弼對我恨之入骨,想來為了讓他寫這喪報,楊慎和張懷光應該花了不少力氣。
除此以外,五小姐還提到一件事,就是六小姐,說變亂之後她隔三差五的去長史府,不管頭天什麼時候去,總要第二天早晨才回山莊,二夫人憂慮的很,懷疑有不純潔之事發生,就找了張懷光來,要他趕緊上門提親,把六小姐娶進門。
沒想到她拐彎抹角暗示出意思之後,張懷光卻滿臉通紅,一言不發,佇在原地像根木頭。
二夫人是個急性子,見他不吭聲,遂連珠炮的追問,張懷光始終雙唇緊閉如河蚌,半個字也不肯說,最後還是王吉忍不住了,替他吼了一句,“二夫人,咱長史大人是給六小姐霸王的,他心裏可未必樂意呢。”
高季看得哈哈大笑,“凶殘的六姑娘,”偷眼瞄向九小姐,賊恁兮兮的對我說道,“元氣,要不要我晚間給你守夜?”
我臉上騰的火燒九重天,九小姐卻似懂非懂,詢問高季:“做什麼要給他守夜,難道有人會偷襲他?”
高季樂得幾乎要翻過去,“說不好。”
九小姐漆黑晶亮眼珠疑惑看著我,“難道有歹人發現我們行蹤了?”
我尷尬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沒有。”
九小姐放下心,“那就好。”
高季摸了摸鼻子,衝我扮個鬼臉,哼著小調跑到前邊去了。
五月底的早晨,四人抵達幽州範陽,找了間客棧落腳,準備休息一天,晚間過容複恭府上拜訪,為了安全起見,九小姐留在客棧等消息,由燕十三保護。
九小姐老大不樂意,不過也知道執意跟從隻會增加我們負擔,隻好不甘不願的駐留客棧,但是鄭重其事的警告我:“不準多看那位容小姐一眼。”
我笑著說道:“好。”
到了夜半,我和高季出門,順著白天看好的路徑,摸到範陽郡公府邸,翻身入內,直奔主樓。
按照白天打探來的消息,容延和也是今天才回府。
兩人穿著夜行的黑衣,在重樓飛簷上悄無聲息的行走,高季低聲問道:“元慶,你打算用何種方法要回鸞鳴刀?”
我說道:“文取武奪都會考慮,總之是勢在必得。”
高季又問道:“那我們是先去容小姐閨房,還是容複恭處?”
我想了想說道:“容複恭處,容小姐得了鸞鳴刀,她知道這刀器事關重大,不可能也不敢私自隱匿,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帶給容複恭看。”
“有道理。”
兩人自簷上落到地下,找了處陰暗假山藏身,四處張望,恰好見著容延和自拐角處現身,提著一盞燈籠,低頭急匆匆進入一扇月亮門,我沉吟了陣,對高季略一示意,一起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