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二娘笑容蒼涼，“半年後他回長安，從貞觀三年到貞觀二十二年，將近二十年漫長生涯，我們前後相遇共計十四次，但是他一次也沒正眼瞧過我，不，他可能根本都沒認出過我，”她輕聲歎息，“偶遇當時，萬般的痛苦好似亂箭穿心，日後再思想起，卻又覺著分外歡喜。”
老爺子苦笑道：“烽烽，你真正是懂得戳傷我的老心。”
我沉吟了陣，問道：“孝義公主這樣冤枉你，事後你找她理論過沒有？”
烽二娘無奈的笑，“怎麼會沒有，收到休書當天我就到興勢郡公府找她對質，她也老實承認自己說謊，孩子也沒死，甚至還進宮做了皇子。我狠狠扇她耳光，但那有什麼用處，彼時木已成舟，馬周不知去向，孩子被送進宮，當成皇子撫養，就算我有膽量衝進大明宮把他搶回來，但是孝義發下那樣毒誓，馬周又怎麼會相信我的清白？那陣子真是愁雲慘淡，祥蘭和我差不多時候分娩，本來我們說好，生下一男一女就結成兒女親家，都生兒子或者女兒，就做兄弟或姊妹，結果她生下一個死胎，沒幾天功夫也受不住打擊跟著孩子走了，我獨自一人離開馬周家，回到娘家和哥哥一起住，日裏夜裏的痛哭好幾個月，才勉強打起精神，不久碎金和孝義牽線，從別人手裏頂下這座春風樓，交給我打理，三人本來是想著開一間書法院，但是不知怎麼的竟做成了青樓，名聲打出去後，為著不使馬周難堪，我索性搬出娘家，隱藏姓氏，改名烽二娘，吃住都在這樓子裏頭，極少再外出，從前喜愛遊樂的長孫烽，權當她是死了。”
我沉吟著沒作聲，一時也不肯定是否該說出杜祥蘭孩子並非生來就是死胎，而是給孝義公主投進熔爐害死的，思量半晌，決定秘而不宣，這當口正是關鍵時候，實在不宜製造糾紛。
“孝義公主是如何向你解釋把你孩子送進宮這件事起因的？”
烽二娘想了想，說道：“她沒有過多敘述，隻含混提過一句，說長孫皇後誕下一個皇子，被她哥哥長孫無忌大人拿走，需要一個代替品，懇求她幫忙，恰好我孩子比那皇子隻大一天，所以她就拿了我的孩子獻給長孫無忌充數。”
我仔細揣測她是說法，“這樣說起來，長孫皇後本人並不知道她的孩子是你的孩子？”
烽二娘點頭，“應該是的。”
“她有沒有說長孫無忌為什麼要拿走長孫皇後的孩子？”
“沒有，她說不知道。”
我怔怔的出神，心中疑雲叢生，孝義公主在更換皇子這件事上，顯然是做了多方的隱瞞：
對烽二娘而言，她肯定知道長孫無忌拿走長孫皇後孩子的原因，卻又不告訴她；
對長孫無忌而言，考慮到他對碎金夫人的信任，其人拿了真正的皇子，很有可能就是交給碎金夫人處決的，而孝義公主憑著和碎金夫人親密的關係，說服碎金夫人把皇子交給她代辦，轉手卻又把人拿給閣羅鳳，由閣羅鳳找人撫養，改用杜祥蘭的孩子做犧牲品，間接欺騙長孫無忌，但這件事她多半又透露給了烽二娘知道，否則烽二娘不會苦等我出現；
對閣羅鳳而言，她隱瞞了被處決的孩子的真實身份，讓閣羅鳳誤以為她為了救我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烽二娘擦幹臉上清淚，勉強笑道：“元慶，你在想什麼？”
我慢慢說道：“我在想，孝義公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做這麼多事，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
烽二娘輕笑，將金色方盒推到我跟前，“打開這個錦盒，也許你會找到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