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這時,走到街角處,王孟英忽然停下腳步。無雙奇怪之際,王孟英指了指不遠處,壓低聲音:“那邊那個寫字攤,看到了嗎?”
“看到了,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有問題,是我想請你幫一個忙。”王孟英七手八腳從懷裏掏出幾十錢,塞給無雙,讓她去請書生寫封家書。
“家書?王大娘就在家中,你寫家書做什麼?”無雙睜大眼睛。而且,他自己為什麼不敢去?
“不是我想寫家書,而是……咳,”王孟英揮了揮手,“那個書生是我朋友。家裏五口人都靠他養著,他身體又不好。所以……”
沒等他說完,無雙就恍然大悟,“哦,所以你剛得了一點兒診費,就想幫襯他生意,又怕他尷尬,就讓我出麵,是不是?”
王孟英又嘿嘿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你就叫他寫一封到婺州……不對,他一看就知道了,不然這樣吧,你胡編一些話給親戚,哎,也不行,一個大姑娘哪會突然上街要寫家書……有了,咱們去買把扇子,請他提個扇麵,又文雅又別致。”
王孟英帶無雙來到賣扇子的店鋪。一進門,無雙覺得進入了一個新天地,別有洞天。這個扇子店古色古香,韻味雅致,架子、牆壁、半空、甚至連花瓶裏,都是扇子,竹骨、象牙、羽毛、綾絹、白紙、麥稈、葵葉,各種質材。又分灑金、混金、捶金,或是團扇、折扇、圓扇,各種各樣,應有盡有。
王孟英也不懂這東西,隨便摸了一把最普通的白紙折扇。還是無雙擺擺手,走到架子前,拿下一把橘黃底色的宮扇,回頭笑道:“既然是我要提扇麵,自然不能拿你那文人騷客的紙折扇。這種團扇,才是姑娘常用的。”
王孟英忙不迭說:“你說的很是,就要這把吧。”
買了扇子,兩人走回寫字攤。王孟英本想躲起來,被無雙拽了過去,“你別這樣。我們可以既不讓那書生尷尬,也要他知道是你的人情。”
沒等王孟英問清楚,那書生已經看到他們了。書生連忙起身,高興地招呼:“哎!孟英,你怎麼來了?”
他一張口,無雙差點沒暈過去。這書生有很重的口氣!更奇怪的是,大夏天的他還披著厚馬甲,且麵色發青,看上去很怕冷的樣子。
王孟英也高興地跟他打招呼,稱他“養之”。無雙一聽這個名字,頓時了悟。原來這就是張養之——《大國醫》裏邊有提過這位王孟英的朋友,《王氏醫案》裏收錄了他的病例,他有陽痿,後來給王孟英治好了的。
無雙忍不住偷偷瞟了幾眼這個史料記載有男科病的書生的……呃,那個部位,越想越好笑,撲哧笑出聲來。
張養之注意到這個笑嘻嘻的姑娘,看了一眼,有點蹊蹺,又看了兩眼,唔,再看三眼,不禁大吃一驚。這不是吳家的癡呆女嗎?往日這癡女常常滿臉泥汙,傻笑兮兮遊來蕩去,他在街頭擺攤總是遇見,偶爾憐其智愚,也會給她幾口吃的。今天猛然看到這一身清爽幹淨的姑娘,愣是差點沒認出來。看來傳聞不假,王孟英真把她治好了。想到這裏,張養之暗暗佩服起他的醫術來。
無雙走上前見禮,笑著說:“今天王大哥欠我一個人情。正巧張公子您是王大哥朋友,就讓他請您在我這把扇子提個扇麵,當做謝禮,可以嗎?”
張養之自然應允,就是有點疑惑:“孟英,你欠了什麼人情?照理說你治好了吳姑娘,應該是她恩人才對。”
王孟英這人反應很快,馬上說:“今日出急診,忘了帶藥箱,是無雙姑娘代我娘跑腿,送了來,才沒有耽誤看病。”
張養之不再疑惑,坐下提筆蘸墨,問寫什麼。
無雙一時難住,問:“王大哥,你說寫什麼?”
王孟英生怕張養之懷疑,忙不迭撇清,“你看著辦吧。”
無雙便自己想了想,最後請張養之給提一首漢樂府的《上邪》。
“這……”張養之一聽頓時紅了臉。這姑娘是膽大還是癡傻未愈,敢在扇子上提這麼首情詩。但人家既然提出了要求,他隻好照做。
這位張養之同誌,雖然是個窮書生,病秧子,靠寫毛筆字為生養活一家子,但是有那麼一點筆頭功夫,一手蠅頭小楷寫的十分圓潤優美。無雙看了,喜歡得不得了,連連稱讚。
給錢的時候,張養之有點不好意思,推辭不要。無雙說:“這是王孟英給我的謝禮。你不收錢,反成了他借花獻佛,沒有誠意。”
張養之一聽,哪能讓王孟英的謝禮沒誠意啊,這才接了。
二人辭別張養之。拐過街角,無雙這才笑了出來:“這下你可真欠我人情了啊。跑腿不算什麼,幫你騙人可是損陰德,你得謝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