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節 治療狡詐(1 / 1)

我的狡詐,大約分為兩種:

對那些愛我者、懼我者與有求於我的人,我常常漫然敷衍。然而一有機會,也會表達我多麼想念他們。雖然他們微不足道與默默無聞。我的確想念過他們,但好像無暇(又好像無須)向他們表達我的愛意。

對我所敬所懼,特別是我所求的人,我會盡力溫柔傳遞我的關心。這種關心的表達方式,雖然尚無力買一台電視機送給他,但也疲憊地打一個電話或寫一封信。

每近年關,互寄賀卡的時候到了我看到自己所需寄賀卡的名單,就想起一個詞:巴結。我企圖用寄賀卡這種微末的方式巴結需要巴結的人。

當然,在收到賀卡的人中,的確有我所愛的朋友。但更多的,是我需要寄一張賀卡的人。我的需要和我的愛是兩回事,這道理我懂,但仍然將兩者有意混淆。如果賀卡並不傳達愛心,那麼寄就是一種偽善。如果它可以傳達善意,卻又不完全出於我本心。

我將此舉稱之為狡詐。或許有人說,這根本算不上狡詐,至多是勢利和小氣,那麼,我承認並開始厭惡自己的勢利與小氣。

在我寄出的賀卡名單上,我的朋友有許多不在上麵,如朱繼新、張三相、穆日根巴特、德力裏、寧丁、艾平、趙健雄、路毅、王誌傑和另外一些人。這些人有的無須寄什麼賀卡,有的應該寄,然而我沒有時間。因為我忙於給另外一些人寄賀卡。

這是頭幾年的事了,近年我已較少弄這類名堂。一是懶,二在我亦難以容忍自己的做法。

有人說,隻有赤壁之戰或烏拉圭回合談判的參予者才稱得上狡詐,包括商界的詭譎。然而不誠實,以狡詐名之並不算誇大。狡字有“反犬”相傍,透露了一種動物性。動物一般無理性可言,然而也有烏鴉反哺這樣感人的例子。

一般說,我的為人大抵能屬於誠實一類。因此偶為不誠之事,就有反複洗手洗不幹淨的感覺。

我治療自己的狡詐有兩種方式,即讀書與聽音樂。

讀書是讀優良經典,如《草葉集》或《一個孤獨者的漫步遐想》,而不是《炮兵教程》這樣技術類的書。音樂,也要聽古典作品或民歌,不磅礴也可以,如貝多芬與蕭邦的奏鳴曲。莫紮特的音樂是人與樂器的天合之作,並不給人善良情愫,當然也不邪惡。巴赫精美綿密,告訴人合諧。一般說,合諧導致平靜。真正平靜的人,或許就不狡詐,至少不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