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男人的先天性虛偽(1 / 1)

就性觀念而言,男人的虛偽可謂與生而降之物,不需要進中等或高等院校深造。

仍以鳥類為例,雄性孔雀在示愛時,竟不顧勞累掀立屏風般的尾羽。籠子外的看客以為是給他們觀瞻的,便劈哩啪啦地鼓起掌來,而雌性孔雀對這種世間美景卻佯作不知,仍啄食砂粒。雄孔雀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尾羽立起來後,還要來個轉體,兩隻爪子艱難地移動,如履薄冰。這是何苦呢?非把愛變成一種藝術不可,自己卻在這種複雜中不勝疲憊。

然而雌性動物喜歡這一套把戲,它們假作芳心未動的樣子,實際上已被感動了。女人雖然沒有雌孔雀那樣幸運,可以目睹配偶將尾巴立而成畫,但她們對情人手持一束蔫拉巴唧的鮮花在滂沱大雨裏呆立,對情人乘驢車倒馬車再倒汽車再乘火車從千裏之外麵色黝黑地站在門口,仍然好鼓勵好驚喜。沒有這種生活經曆的女人認為自己命苦,無人與她浪漫。

然而我們不議論女人,女人就是女人。男人與女人都是女人所生,她們有權利製造奇跡。而男人,如免疫學家所言,生來就有缺陷。這種缺陷除去耐力差、壽命短、不能懷孕、脂肪積存狀況差、痛苦強之外,還有一種性心理方麵的缺陷,即虛偽。

譬如男人恐懼於陽痿、早泄的病症,此病由心理陰影而來,也由此揮之不去。這種病究竟有什麼可怕的呢?難道比衝鋒陷陣還可怕嗎?問題正在於此,男人並不怕死,在戰場上可以衝鋒陷陣。然而男人最怕女人瞧不起他。為此,男人開始大肆虛偽,做出種種可以表現所謂陽剛之氣的舉動。當男人和女人在寒夜的街上散步,女友說,天冷,你把帽耳放下吧。男人鼻子哼一下,冷?我不冷。他原來剛想放下帽耳子,這麼一說,就開始咬牙置耳朵於度外。回宿舍後,捂著雙耳跺腳,真他媽的冷!

宴筵之時,倘有女人在場,男人大多豪飲,大多滿口粗話,大多縱論天下大事。其實該男人對國際問題比如波黑雙方誰到底把誰怎麼了,他始終弄不清。但可以“縱論”,即將波黑與索馬裏、越南扯到一起評論。女人也搞不清國際的事,便不斷端起果茶飲啜,心想這男人口才蠻好。

說起言談方麵,是男人的虛偽病表現最充分的地方。君不見,在戀愛的時候,男人總是不停地說著,佐以必要的手勢。是不是善辯的男人在同一時期都戀愛了呢?是戀愛的男人都善辯了。他們有啥可說的呢?話不能這樣講,人家戀愛必有豐富的內容可以闡述。對發言一方的男人來說,若是大學生多談西方哲學藝術,雖然女方此時一竅不通,但她微笑頷首。但有一點是明確的,即無論說什麼題材,都要摻入對這個女人的恭維。在戀愛中,男人的談話範圍是不受限製的,但必以甜言蜜語為核心。女人的職責是聽,假裝作出一些讚許的表情。應該說,男人的虛偽,在戀愛時就發揮得淋漓盡致。結婚之後,男人的不實之詞已經不說了,中年之後,夫妻已無話可說。並非說夫妻沒有感情,而是男人的虛偽已不需要施展了,不需要像雄性孔雀那樣再把尾巴翹起來給雌孔雀看了。

所謂虛偽,無非是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或說言不能及的話。在這一點上,女人要比男人平實得多。男人的虛偽不是道德缺陷,而如藝術家的病態,為了塑造自身的完善形象,而放棄了真。他仍極了解自己虛偽的限度,虛偽過後便開始務實,像求愛的公雞一樣。它常在昂首闊步之後,突然耷拉著翅膀向母雞發起實質性進攻,嘴裏咯咯叫著,無非是說“我愛你愛得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