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是在做夢麼，天還沒亮就醒了。我是怎麼從冥曹回來的，我再擺好姿勢可就是睡不著了。早上起來，我對雲琴姑說昨天夜裏做到的夢。
＂大清早上起來就講鬼話，洋呼呼的。做到的夢不要跟人講，噩夢是越講越多。雲琴姑這樣評價答複我。這天夜裏我就習慣了伸直腳，麵朝天背朝地，手撘胸口做死人睡，不多時。
“小金毛，小金毛，起來咯，起來咯。”
“誰呀？我剛睡呢，就叫我起來做什麼？”
“我呀，我是鍾馗，我找你去喝酒吃肉喔，好吃的夜宵咧。”
“哦，這就來啊。黑不溜秋的看不清路，你在哪兒啊？”
“你睜眼，你睜開眼吧，我就坐你對麵呐。”
“哦，你就是鍾馗呀，你眉毛胡子頭發都長成一片了，你怎麼認識我呀？”
“粑婆說你在家睡覺，叫我到你家找你。我天黑的時候早早的就出來抓鬼，抓完了到你家找你，你還沒睡。我就在門外等，看你躺下睡著了，我就把你抱到這裏來了。”
“這是哪兒啊，怎麼看著麵熟，還有盤香的氣味。”
“土地廟，你麵熟就好，就在土地廟弄宵夜。在陰間明火實在太小，煮點東西得等上十天半個月的，煮熟了也不好吃，發脹的東西作水味，淤淤的滑糊一樣粘成了一塊，到吃的時候都忘了鍋裏煮的是什麼。夥計們，架上刷幹淨的鐵鍋，土地廟後麵有樹棒子柴火，得去抓點引火用的毛柴來。”
四個差丁忙活開來，架鍋的架鍋，點火添柴的點旺了三灶火。一隻鍋裏是大半鍋水，一隻鍋裏是半鍋香油，一隻鍋裏就是放很多的佐料跟辣油。差丁從土地廟裏端出一盆東西，拿剪刀劃開肚皮順手扒去腸肚等內髒，弄完拿清水一漂。水鍋裏的水開了，放下去咕嚕咕嚕的煮。再來弄另一盆，也是一樣，放到佐料鍋裏。第三盆那就不一樣，弄完內髒後在清水裏加上很多的鹽，反複地漂洗。油鍋冒泡了，三五個的下，一個個的用筷子夾起來裝盤。
上菜啦，做兩桌，四個差丁坐一桌，我與鍾馗對麵坐。土地爺出來發筷子碗，還抱出兩大壇子酒。土地爺坐南邊站起來倒酒，土地爺穿著土黃色官袍子，鍾馗穿著土紅色官袍子。土地爺清秀多了，鍾馗凝眼望著酒，那欣喜的一臉表情確讓人感到不怒而威。
“這個是油炸鬼，吃過吧。都快吃，這些好東西涼了就不好吃了。”
“油條嘛，經常吃的，不過油條是用麵粉炸的，你這個好像用料不一樣哦。那兩個叫什麼，水煮的那個還有佐料那鍋？另外第四盆裏裝的是什麼？”
“水煮的那鍋叫做‘水煮女人’，你可以當做水煮魚啦，佐料那鍋是大雜燴叫做‘魚肉百姓’，另外那盆是土地爺拿出來的，是他收到的貢品，有蘋果香蕉花生糕點餅子。你第一回吃可不能吃多了，記得要挑整個的吃，零零散散的可別動，弄不好會吃痛肚子那就劃不來。”
土地爺光喝酒不吃菜，一碗接一碗的喝醉了，抱著酒壇一個人嘀嘀咕咕一大段，就是不知道在講點什麼，突然的一下，手指著天說：“我就怕打雷，去年的雷劫我就躲起來了，我在此修煉三百年，確還是個鬼籍的土地爺。今年雷劫那天我又躲起來，我那天勸自己說做神仙有什麼好，做神仙會怎麼樣又能怎麼樣，做個神仙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今天想勸自己說，不去修個神仙當當我還能幹什麼。守著這片土地，出個界都得有調令，一條溝，溝這邊歸我管，跨到另一邊去就是越界。我今天就著你們在，給我做個證，明年雷劫那天，我張老五再躲起來，我就回老家投胎做人去。”
“張老五土地爺，你老家在哪兒呀？”
“就在你小金毛家的下麵，‘宋帝王歸’。”土地爺轉過麵沉著醉眼用手指著我說。
“老張啊，你確實該去投胎做人去，天天食人間煙火，一邊開葷還要裹素的，幹脆隻吃葷得了。百無禁忌豈不逍遙自在，那才是神仙般的日子。你明年再不去受雷劫，就跟著我算了，我們一起抓鬼，煮鬼，炸鬼，吃鬼，就拿鬼做菜下酒。”都吃到放了筷子碗，夜宵已接近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