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艱苦的跋涉,悲鴻和父親回到了離別三年的故鄉□□屺亭橋鎮。山,依然是那麼綠;水,依然是那麼清。
“到家了,終於到家了!”悲鴻在心裏大聲喊道。
母親看到全身浮腫的丈夫,驚異地癱坐在床上。許久,她才放聲痛哭……
父親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衰弱,已沒有能力外出畫畫維持生計了。生活陷入所未有的困苦之中,母親整天以淚洗麵。
從此,年僅十七歲的悲鴻,獨自挑起了八口之家的生活重擔。宜興縣城離屺亭橋鎮30多裏地,縣裏的初級女子師範、思齊小學、彭城中學,都仰慕悲鴻的繪畫、手法,相繼發出聘書,邀請他去擔任圖畫課教師。為了多掙一些錢,悲鴻同時接受了三個學校的聘請,開始了教師生涯。
這三所學校並不在同一個地方。東一所,西一座,三校之間的距離有五十多華裏。悲鴻為了節省一個銅板,他連最便宜的船都不坐,每天步行幾十裏,到學校去上課。為了不耽誤學校的課,他常常是淩晨起床趕路,頭頂星星回家。盡管很累,但悲鴻內心卻是充實的。教授圖畫課,既增加了他的繪畫知識,也提高了他的創作水平,與學生在一起的快樂,更使他暫時忘記了生活的困苦。
為了提高學生的繪畫能力,悲鴻領著他們到外麵去寫生。學生們歡快地走在鄉間小路上,感受著大自然的美麗,陶冶了情操,體驗了生活,繪畫水平得到很大提高,師生感情也在教與學中產生、發展。
父親的病總也不見好轉。為了盡快醫好父親的病,為了多給父親買兩副好藥,母親賣掉了家裏一切可以變賣的東西。悲鴻和家人已經幾年沒有穿過新衣服了,雖然他到學校上課掙了一點錢,可他從不亂花一分,從不為自己買點什麼。他知道父親的病痛、母親的艱苦,他知道家裏的生活全指望他一個人了。他努力工作著,為了這個家,他忍受了一切難以忍受的艱辛。
有一天,悲鴻應邀去參加一位朋友的婚禮。臨走前,母親神秘地拿出一包東西遞給他。悲鴻不明白。
“打開看看。”母親慈祥地望著他。
悲鴻打開一看,原來是一件未曾漂染過的綢衫。悲鴻愣住了。
母親深情地說:“我當姑娘的時候就養蠶,現在不養蠶。可我沒有穿過一件綢衫,我們家裏人也沒有穿過綢衫。但我一直在想,一定要給我的長子做一件綢衣,我終於實現了這個願望。”
悲鴻望著母親那因興奮泛紅的臉,他好久沒見過母親這麼高興了。
悲鴻看著嶄新的綢衫,怯怯地說:“媽媽,把它賣掉給父親治病吧!”
母親聽後搖頭說:“賣掉?不!我一定要看見你穿上它……”
悲鴻不再堅持了,順從地穿上了綢衫。從小到大,悲鴻第一次穿上這麼漂亮的衣服,本來就眉清目秀的他,更加英俊瀟灑了。母親笑得合不攏嘴,圍著悲鴻轉了好幾圈。
但是,生活總是戲弄善良的人。在朋友的婚宴上,鄰座一位老頭把煙火掉在了悲鴻的新綢衫上,把衣服燒了一個大洞。他惋惜,感到對不起母親。這件事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痕。他發誓,以後絕不抽煙,絕不穿綢衣。悲鴻成名以後,生活好轉了,也經常有朋友和學生送給他綢衣綢褲,但他從沒穿過。南方的夏季酷熱難當,可悲鴻堅持不穿綢衣,隻穿布衫。
悲鴻的父親久病不愈,人瘦得枯柴一般。彌留之際,父親用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悲鴻的頭說:
“壽康啊(悲鴻的小名),你的畫已超過了我,以後會有出息的。……要記住,業精於勤。生活再難,也要……也要發奮圖強,不向權勢低頭。記住爸爸的話,記住……”父親的手離開了悲鴻的頭,眼睛卻望著悲鴻,喘息著,直到漸漸停止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