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一聲哀號,暈倒在床邊,弟妹們哭聲一片。悲鴻撲在父親的身上,放聲痛哭。
辛勞了一生的父親,帶著疲憊,帶著對舊社會的憤恨,離去了。悲鴻忍著悲痛,為父親擦洗了身子,換上了一套新衣服。父親安詳地躺在靈床上,黯淡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好像是睡著了,永遠地睡著了。
悲鴻坐在父親的靈床邊,望著父親慈祥的麵孔,陷入對往事的追憶中:
年幼時,父親教他讀《詩經》、《左傳》,給他講其中的道理;學畫時,父親手把手地教他怎樣拿筆、調色;流浪的日子裏,父親總是從自己微薄的收入中,拿出一些錢來周濟乞討的窮人;躺在病榻上,父親還念念不忘囑托他勤奮作畫……
一幕又一幕的往事,像放電影一樣在悲鴻的腦海中一一閃過。淚眼中,他好像看見父親在向他微笑。他抹去臉上的眼淚,淒苦地想:父親是一位偉大的父親,不但關心、愛護他,教他知識、繪畫技能,還教他如何做一個正直的人。有了缺點,父親毫不留情地嚴厲批評他;有了進步,父親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鼓勵他不斷進步。他多麼希望能再聽到父親的教誨啊……然而,父親卻在人生的盛年,拋下妻子兒女,永遠地走了。
埋葬了父親,家裏是債台高築。無奈,悲鴻隻好向一位長者、在鄰縣漂陽經營藥材的商人陶留芬先生借錢。在信中,他這樣寫道:
……父親不幸病故,家裏負債累累。因此,我想向您先籌借二十元,以渡難關。我是不會忘記您的恩德的,以後會永遠報答您的。
……
陶先生接到信後,不但借錢給他,而且還親自送來,安慰悲鴻一家。這對悲鴻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父親離去了,悲鴻心煩意亂,憂傷之極。他感到迷惘,不知自己究竟該怎麼辦。經過長久的思索,他決定離開家門,到上海去尋找半工半讀的機會。
他首先給在上海中國公學擔任教授的宜興老鄉徐子明先生去信,同時寄去了自己的作品,請徐先生幫助聯係工作。徐子明先生接到悲鴻的信後,拿著他的作品,多方奔波聯係。最後,悲鴻的作品被複旦大學校長李登輝相中,李校長表示可以安排悲鴻的工作,徐先生馬上給悲鴻發電報,讓他速去上海。
悲鴻接到消息後,興奮得一宿沒有合眼。第二天,他辭去學校的教職,準備行裝,要到上海去謀生路了。
臨行前,他來到宜興初級女子師範學校的張祖芬先生的家裏道別。張先生握著他的手,真誠地祝他此行順利,並勉勵他說:
“我為了養家糊口,隻能靠‘賣口’來掙錢買米,一直到老死,也就這樣了。你正當英年,且才華無量,到外麵去闖闖吧,一定會大有前途的。我沒有錢饋贈與你,隻送給你兩句話作為贈言吧:人不可有傲氣,但不能無傲骨。希望你能永遠記住。”
張先生的話,使悲鴻激動不已。他望著比他年長許多的老朋友,心底湧起了一股熱流。悲鴻把張先生的話牢牢地記在心中。
在《悲鴻自述》中,他深情地寫道:在我的一生中,張祖芬先生可以稱得上是我的第一位知己!
十九歲的悲鴻,辭別了每親和弟妹,辭別了同事和朋友,開始了他的上海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