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初涉愛河(3 / 3)

碧薇停了停,又說:“我爸爸、媽媽對你印象可好了。記得有一次你走後,我爸爸直誇你的人品好、才貌好,將來一定能幹出一番成就來。”

“那你母親又怎麼說呢?”

“媽媽一個勁兒地點頭,還對爸爸說,如果我們再有一個女兒就好了……你看,爸爸媽媽多喜歡你啊!”

他倆就這樣談呀,說呀,一直到很晚。

清晨,太陽像一隻燃燒的火球,躍出了海麵。徐悲鴻拿起紙和筆,勾勒出海上日出的壯美景象。同船的乘客都圍擾過來,讚歎不已。一位衣著講究的男青年,看到畫的落款“悲鴻”二字時,驚奇地叫道:“噢,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徐悲鴻先生,久仰久仰。”他自我介紹說,“我姓龔,也是去日本的。”兩個年輕人攀談起來。

龔先生看著碧薇,問悲鴻:“這位是……”

悲鴻腦子一轉,立刻回答:“這是我的太太,名叫碧薇。”說完,給碧薇使了個眼色。

蔣碧薇從悲鴻的目光中明白了丈夫的用意,向龔先生禮貌地點點頭。

為了保密,蔣碧薇在日本的日子裏,一直叫“鄭碧薇”。

“博愛丸”號終於到達了日本長崎。徐悲鴻和蔣碧薇在長崎住了一天,又轉乘火車到了東京。

他們在東京,人生地不熟,又不懂日語,處處遇到困難。多虧在船上遇見的龔先生幫助他們找到了一處住房。這是一所典型的日本式平房,共有六間。房東是一位日本老太太,自己住三間,其餘三間住的全是中國留學生。

徐悲鴻和蔣碧薇租了一間小屋作為臨時的“家”。為了盡快熟悉這裏的壞境,悲鴻請了一位老師,每天教他們夫婦學習日語。

蔣碧薇在家裏是最小的女兒,平時什麼活也不幹,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現在過起獨立生活,很不習慣。所以,他們把每日的三餐飯都包給房東太太。除了早飯外,其餘兩頓飯都是兩菜一湯,房東太太把飯菜放在一個漆盤中,吃飯時席地坐在榻榻米上,很方便。這樣算來,房租夥食費每月40元日幣,這和當時國內物價相比,是相當貴的。每隔幾日,他們還要邀上幾個中國朋友,到中國人開的飯館裏吃上幾個地道的中國菜。

為了培養蔣碧薇對中國書法的愛好,徐悲鴻每天教她練字,臨摹鄭文公碑。如果發現妻子沒完成作業,就毫不留情地加倍懲罰她。

徐悲鴻熱愛繪畫藝術,正是為了更好地提高自己的技藝,才漂洋過海來到東京的。他每天在東京藏畫的處所觀覽,欣喜地看到日本畫家漸漸脫去了拘守古人的積習,能仔細觀察和描繪大自然,達到了美妙、豐富的境界,尤其是花鳥作品,表現得尤為出色。日本的美術印刷也比中國精美,種類很多,還有一些逼真的複製品,他從來沒有見到過。悲鴻經常流連於那些書店或畫店,遇到滿意的,他不計價值地買下來。每次出門,他都要買幾本回來。

“碧薇,快來看,這簡直和原畫一模一樣!”他興奮地叫著,眼睛裏閃亮著奇異的光彩。

蔣碧薇每次見他買這麼些書,眉頭總是皺起來,帶著埋怨的口氣說:“我們的錢本來就不多,你總買這些書啊畫的,很快就會用光的,以後怎麼辦?”

悲鴻也不辯解,隻是衝著妻子笑笑。

有一天,碧薇陪悲鴻上街,在一家商店廚窗裏,她看到一對手表特別精致,就叫悲鴻:“快來看,這表的式樣多好啊,我們一人買一隻,怎麼樣?”

悲鴻看著碧薇喜愛的樣子,便買下了那塊女表。

“你再買一塊啊。”碧薇催促道。

“哎,我有一塊舊懷表就夠了,還買新的幹什麼?手表和懷表,新表和舊表不都一樣看時間嗎?”悲鴻耐心地解釋說:“你看,我這塊懷表戴了幾年了,照樣走時準確,你扔在地上也不壞,多結實!要是你手上戴的這塊,恐怕早就不行了。我說得對吧,夫人?”

碧薇無奈地隨他走出商店。走不遠,悲鴻看到有一家畫店,便疾步走進去,一看就是三個多小時。碧薇無精打采地坐在一邊,很不耐煩地等著。

為此,蔣碧薇多次對悲鴻提出抗議:“你隻愛你的藝術,根本想不到我在旁邊等你。”

每到這時候,徐悲鴻都歉意地請妻子原諒他。

盡管如此,悲鴻對藝術如醉如癡的追求一點也沒有減退,購買書畫的熱情依然很高。蔣碧薇從開始的婉言規勸,發展到激烈爭吵,雙方都很不愉快。生活就是這樣嚴峻地在一對情侶剛剛開始共同生活的時候,投下了濃重的陰影。蔣碧薇敏銳地看出:悲鴻的全部心力都放在藝術上。她深深地在心中埋怨悲鴻隻愛藝術,並不愛她。這是多麼不幸!而悲鴻卻在想:即便挨餓、不吃飯,也要省下錢來買書、買畫,否則,將成為心中永久的遺憾,永遠無法補償。他總是覺得,蔣碧薇一定能漸漸地理解他,他盼望有一天蔣碧薇也能熱愛藝術。徐悲鴻當時怎麼也想不到,這種觀念上的分歧會愈來愈嚴重,直到給他帶來無以言表的心靈創傷。

誌趣上的不一致,也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了不愉快。更讓他們難堪的是,同在這幢房住的其他中國留學生,好像已經知道他倆私奔的秘密。有一次,同船來日本的龔先生突然問悲鴻:“徐先生,你們宜興有一位大名鼎鼎的蔣棲笙也在上海,你認識他嗎?”蔣碧薇知道後,心中惶恐不安。她生怕別人知道她是私奔來的,就盡量不見朋友。每當有人來拜訪徐悲鴻,她就躲起來,盡量避開。

三個月後的一天,碧薇正在大街上行走,忽然聽見有人喊“棠珍”,她大吃一驚,心想:這是做夢吧?她繼續往前走,剛走幾步,又有人喊“棠珍”,而且喊聲越來越近。她停住了腳步,回頭尋找,立刻愣住了。遠處跑來的是她的姐夫,親姐夫。碧薇又驚又喜,忙問姐夫:“你怎麼會在這兒?”姐夫回答說:“我在複旦大學畢業後,就來這裏留學了。”

碧薇帶姐夫回到她們的住處,姐夫向他倆講述了家裏所發生的事情:5月13日夜晚,蔣太太玩牌回來後,照例打開抽屜,發現裏麵有一封信,便打開讀起來。沒等看完信,蔣太慶便一聲哭喊,隨後就暈倒在地……

蔣棲笙搶過來一看,氣得雙手顫抖,嘴裏不停地嘟囔著:“造孽,造孽呀!”

第二天,蔣先生和夫人找到朱子洲,問他是否知道棠珍的消息。朱子洲看到二位老人心急的樣子,很是不安,但還是什麼也沒說。

女兒的突然失蹤,使蔣先生和夫人驚駭萬分。但他們了解自己的女兒,估計她不會自殺,很有可能是跟著徐悲鴻跑到國外去了。即使如此,這種私奔也是蔣家的奇恥大辱,並將受到眾人的指責。

果然,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幾天後,蔣小姐跟徐悲鴻私奔的消息,傳遍了蔣碧薇工作過的學校,傳遍了宜興縣城,成了街談巷議的“爆炸性”新聞。有的小報為了獵奇,甚至大肆渲染一番,寫得繪聲繪色,不堪入目。

蔣棲笙整日待在家裏,不敢見任何人。他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這世人所指的現實。但他畢竟是位見多識廣的人,盤算再三,終於想了一個既能保全麵子又能對付查家的比較體麵的“高招”。

蔣先生和夫人商議,立即要她趕回蘇州娘家。假說棠珍到蘇州探望舅舅,不幸突染重病,不治身亡。蔣先生還在報紙上登出了愛女病逝的“訃告”。

為了蒙騙查家,蔣太太在蘇州買了一具柏木棺材,並偷偷在裏麵裝上了石頭。棺上貼著“亡女棠珍之靈柩”的黃紙字,還雇了幾個老媽子披麻戴孝送葬,尼姑敲著木魚,口念經文,一路吹吹打打,假戲演得十分逼真。

功夫不負有心人,蔣棲笙總算瞞過了查家。

……

聽了姐夫的述說,碧薇淚流滿麵,悲鴻的眼圈也紅了,他也深深感到這幸福實在來得不容易。

半年多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徐悲鴻和蔣碧薇盡管不時發生幾句口角,但自由自在的生活還是愉快的。特別是徐悲鴻,參觀了許多展覽館,購買到精美的美術印刷品,開闊了藝術眼界,收獲很大。

然而,在東京住了半年,帶來的2000塊大洋已所剩無幾。生活上的花費並不多,絕大部分錢被徐悲鴻用來買了書畫。如果再在東京待下去,就會發生經濟危機。而就在這時1917年11月2日,俄國爆發了“十月革命”,轟擊冬宮的炮聲震動了全世界,一個新的時代誕生了。

徐悲鴻偕蔣碧薇於1917年11月回到上海。

蔣柏笙看到私奔的女兒和他們喜愛的女婿雙雙歸來,欣喜萬分。這盡管揭穿了“棠珍自殺”和假棺材之謎,受到了一些親朋好友的責罵,但合家團聚的快樂衝散了這些誹謗帶來的不快。蔣棲笙和太太喜笑顏開,忙裏忙外,準備為女兒的歸來接風洗塵。

然而,他們還不知道,在女兒與女婿之間已出現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