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怎麼辦?”棠珍思緒亂了,不知如何是好,急急忙忙跑到樓上去。
蔣太太自然不知道兩個青年人的心事,到外麵忙別的事去了。
悲鴻思前想後,鼓起勇氣來到樓上。此時此刻的棠珍,心裏一團亂麻,難受極了。她看到悲鴻上樓來,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悲鴻走到她麵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說了一句:“不要難過,我自有辦法。”又塞給她一個紙卷,然後趕忙下樓去了。
棠珍擦擦眼淚,急忙打開紙卷。原來這是一幅畫:一汪清池,一株楊柳,兩個青年人並坐吹簫,池中一對鴛鴦在水中嬉戲……
棠珍破涕為笑,她的心中湧起了希望,她相信悲鴻會有辦法救她的。
徐悲鴻離開了蔣家,疾步來到康有為府邸。他把情況對康有為講了,然後說:“我想去日本,帶著棠珍一起去。”
康有為聽完表示讚成:“好主意,隻有這麼辦,才能讓她逃避這樁婚姻。”並囑咐徐悲鴻:“這事一定要保密,千萬不可讓蔣家知道半點消息。”
悲鴻點點頭,又趕忙去找朱子洲。
朱子洲也讚成悲鴻帶棠珍遠走日本。可悲鴻卻愁眉苦臉,不知如何與棠珍聯係。朱子洲拍著胸脯說:“別犯愁,這事全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成全你們倆?中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夠朋友吧?”
聽了朱子洲的話,悲鴻臉上的愁容頓時消失了。
“你打算怎麼幫忙?”徐悲鴻著急地問道,“一是要穩妥,二是要越快越好。”
朱子洲說了自己的打算,悲鴻一聽,覺得可行。
在一次朋友聚會上,朱子洲見四周無人,就悄悄地對棠珍說:
“假如有一個人想將你帶到國外去,你去不去?”
棠珍聽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心中不覺一震,但她很快想到了這個人一定是徐悲鴻。她勇敢、堅定、毫不猶豫地回答:“去。”
朱子洲看到棠珍如此堅決,就走近一步低聲對她說:“告訴你,這個人就是徐悲鴻。他最近要……要去法國留學(他多了一個心眼),很想帶你同去。”
棠珍早就聽說過徐悲鴻想出國深造的想法,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悲鴻會帶她一同出去,這簡直太突然了。
“徐先生可是一表人才,少見的有識之士。我這可是為朋友兩肋插刀啊。為了成全你們倆,我背著你父母,冒多大的風險哪!”朱子洲還以為棠珍不知道,認真地說:“我要告訴你,悲鴻父母逼他娶的那個女人已經生病死了,千真萬確。”
棠珍不好意思地說:“我都知道了。”
聽了棠珍的回答,朱子洲笑了:“噢,原來你們都已經互通情報了,算我多嘴。”他壓低聲音,“這件事千萬不能走漏風聲,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至於出國的一切手續,你不必擔心,徐先生都會妥當安排的。過幾天,他會給你寫信。記住,絕對保密。”
棠珍語氣堅定地說:“放心吧,我一定會保密的。”
朱子洲聽了這話,心中感到安全了,放心地離開了蔣宅。
棠珍躺在床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父母期待她早日出嫁,以了心願,即使女兒不願意,也絕對不能解除婚姻。可棠珍想有自己的愛情,她渴望自由,渴望幸福。“去,堅決要去。隻要能和徐先生在一起,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想!”
徐悲鴻也在積極籌劃。為了能和棠珍一起出去,他煞費苦心,內緊外鬆。為了不引起別人懷疑,他對很多朋友說,要去法國留學,而實際上,他正悄悄為自己和棠珍東渡日本做準備。
徐悲鴻辦事周到、縝密,他一方麵說他在5月10日前就動身去法國,而暗地裏已定好5月14日清晨駛往日本長崎的“博愛號”船位。
蔣棲笙聽說悲鴻要啟程去法國留學,便同夫人商量,要大擺家宴為他餞行。宴席上,蔣太太對悲鴻讚不絕口,一個勁兒地對棠珍說:“棠珍,你看人家徐先生多體麵,多光宗耀祖呀!現在就要到法國留學去了!你要是個男孩子,也能像徐先生這樣出國留學,讓做母親的體麵體麵該有多好哇!”悲鴻和棠珍相視一笑。二位老人什麼也不知道,一個勁地為悲鴻夾菜。大家熱熱鬧鬧,都預祝悲鴻此行順利。
5月10日一過,徐悲鴻便隱居在康有為那裏,等待與棠珍一起私奔東洋。
5月13日晚上,康有為設宴為悲鴻餞行,並預祝他和蔣小姐幸福、美滿。宴會後,康有為又揮筆寫了“寫生入神”四個大字贈與徐悲鴻。
5月13日上午,徐悲鴻托朱子洲給棠珍捎去了一封信。下午,棠珍借口身體不舒服,請假離開了林家學校回到家裏。悲鴻知道她很少單獨出門,所以在信中寫得持別具體,信中說:天黑以後,要避開家人,悄悄地溜出來,然後雇一黃包車,到愛多亞路長發客棧找我。並一再囑咐,雇車一定要找留辮子的車夫,因為留辮子的車夫比較老實可靠。
棠珍回到家裏,心裏一直忐忑不安。她躺在床上假裝睡覺,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吃過晚飯後,蔣太太忙著到隔壁打牌去了,父親到書房看書去了。棠珍平靜地走到窗口,看看窗外的天色,把早已寫好的一封信放在母親的抽屜裏,她知道母親睡覺前習慣於打開這個抽屜看看錢賬什麼的。棠珍在這封信裏含含糊糊地寫道:“……我覺得人活在世上沒有多大意思,我深感人生的無聊和乏味。有的人深怕自己死了,可我都不怕……”讀了這封信,讓人既覺得是出去的告別信,又像是死前的絕命書。
棠珍放好信,悄悄地走出屋門,直奔街上。出了巷口,她看見了一輛黃包車,拉車人正梳著辮子,便揮手叫住,讓車夫趕快把自己送到長發客棧。車夫一路飛奔,可棠珍還覺得慢,一個勁兒催促:“快點,再快點。”
長發客棧到了,棠珍遠遠地看見了站在台階上的徐悲鴻。悲鴻正焦急地東張西望,一看到棠珍來了,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他趕忙打發車夫走了,又迅速給棠珍換了一套衣服,領著她到另一家旅店住下。
就在這天夜裏,悲鴻給她戴上了一枚戒指,上麵刻著“悲鴻”二字。而悲鴻自己的手上,也戴了一枚戒指,上麵刻著“碧薇”二字。棠珍不解,悲鴻動情地說:“這是我給你起的名字。”
棠珍心中為之一動:“悲鴻”與“碧薇”,多麼富有詩情畫意啊。她幸福地撲到悲鴻的懷裏。從此以且,“碧薇”這個名字取代了“棠珍”。
“‘碧薇’二字是什麼意思?”她紅著臉問悲鴻。
悲鴻笑著說:“意思很簡單:你是一塊很小的碧玉,沒引起別的男子的注意,都被我這個平生多悲、一副傲骨的徐悲鴻發現了,並且地深深地愛上了你。”
聽到悲鴻這充滿摯愛的語言,她笑了,笑得那麼幸福。
5月14日清晨,悲鴻和碧薇換上了新的服裝,悄悄離開旅店,雇了輛黃包車直奔碼頭,登上了駛往日本的“博愛丸”號。
一聲汽笛長鳴,“博愛丸”號起航了。悲鴻和碧薇站在板上,向大上海告別。這一年是1917年,悲鴻剛剛二十二歲。
“博愛丸”向大海的深處駛去。
海麵上波濤湧,一浪高過一浪。千萬個浪頭像發怒的野馬,撞擊著船舷。“博愛丸”在巨大的海麵上顛簸著,一會衝上浪峰,一會滑向穀底。麵對波瀾壯闊的情景,徐悲鴻興奮極了,仿佛覺得是自己在同大海搏鬥,抗爭,前進。
碧薇緊緊挽著悲鴻的胳臂,看著波浪翻天的大海,驚詫得目瞪口呆。
晚飯的時侯,他倆走進餐廳。這裏沒有中餐,隻供應西餐。看著擺放在麵前的刀叉,蔣碧薇不知如何是好,她偷偷地注視著別人的動作,在心裏模仿。徐悲鴻可不管別人怎麼吃,他拿起麵包大口吃著,並催促碧薇:“看人家做什麼?自己吃自己的。這又不是演戲,肚子不餓就行。”
夜深了,大海仿佛也疲倦了,變得安寧而平靜。月光灑在海麵上,泛出銀色的波紋,讓人感到愜意。
徐悲鴻和蔣碧薇沒有一絲倦意,他們走出船艙,迎著溫柔的海風,欣賞大海的夜景。
碧薇緊緊地依偎在悲鴻的懷裏,輕聲地說:“現在多好,世界上隻有我們兩個人了。”
“是的,這夜多麼寧靜,一切都沉睡了。我真希望永遠這樣。”悲鴻深情地說,“薇薇,你是真心愛我嗎?以後跟我生活在一起,不會後悔吧?”
碧薇柔聲柔氣地說:“真的,我是真心愛你的。跟你在一起,我不會後悔,否則我就不會離開父母了……”
悲鴻看著她那溫柔的樣子,開心地笑了:“我相信你,隻是你的父母一定恨透了我,是我搶走了他們的小女兒,讓他們在眾人麵前丟了麵子。說不定,他們還會到官府去告我呢!”
碧薇連連搖頭說:“不會的。我爸爸、媽媽都很喜歡你,隻是我早已許配給查家,要不他們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