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美麗的。最美的是春天綻開的第一枝花。
“八五”期間石家莊市終於迎來了職業教育的春天,而為這個春天盛開的第一枝花,是鹿泉市職教中心。
第一枝花是最美好的也是最芳香的。當人們欣賞它的綽約豐姿、品味它的飄逸芳馨的時候,怎會忘記辛辛苦苦的育花人呢?
那是冬春交替的一天。空中紛紛揚揚的雪花兒,是冬天留給人間夢幻般美好的最後記憶;雪花著地即化入泥土的濕潤,則又是春天帶給人間的最早的一次恩澤。
就在這天,石家莊市中共獲鹿縣委的大院內,有兩間大屋特別引人關注:一間大屋是會議室,另一間大屋是貴賓接待室。會議室裏, 中共獲鹿縣委常委會正在召開;接待室裏,石家莊市人大副主任靳茂儒、石家莊市教委副主任張宗瑉,正心急火燎地等待會議的消息。
這是一次非同尋常的常委會。它決定著獲鹿縣職教發展的方向和命運。會議的議題隻有一個:是建一所上規模上檔次的綜合性職業技術學校呢,還是維持少慢差的職教現狀?圍繞這個議題,常委們各抒己見,長時間地爭論不休。
靳茂孺和張宗瑉,是代表市人大市教委為這次常委會壯威加壓的。通過內線,張宗氓“刺探”出常委會今日召開,便拉上管教育的靳茂儒冒雪趕來。目的明擺著:他們雖不參加會議,雖沒有表決權,但就憑往接待室這麼一坐,便會對會議結果產生導向性影響。
靳茂孺為教育上的事來獲鹿縣委,還是第一次。張宗瑉不然,此前他已經多次來過, 其中有幾次是同省教委副主任、國家教委職教司副司長陳逖先一起來的。目的嘛,十分明確:他們希望獲鹿縣能開辟一條職業教育發展的新路,取得經驗,以便向全省全市推廣。
就全省範圍講,在工農業迅猛發展的形勢下,城市的職業教育已經或者正在上新台階,而廣大農村的職業教育,卻普遍存在著少慢差亂問題。在縣城“教出多門”、亂槽槽的,沒有統一規劃,統一領導。縣府下的各局辦, 單憑一時需要,心血來潮,便開辦職業教育,規模小,師資力量弱,教學設備差,更沒有長遠規劃,上馬下馬,頭頭們一句話“定乾坤”,長此已久,農村的職業教育,勢必蹈入歧途。這種混亂的落後狀況,令陳逖先心優,也令張宗瑉焦慮,他們都希望探索出一條農村職業教育發展的新路。為此,他們不約而同地把注目點投向離石家莊市最近的獲鹿縣。
獲鹿是改革開放以來石家莊市經濟發展十分迅猛的縣份。特別是鄉鎮企業,從規模到數量,從門類到質量,無一不呈現出喜人的勢頭。正因為如此,這個縣經濟騰飛與人才匱乏的矛盾,就像白淨少女麵上的一塊黑記,暴露得一目了然。縣委書記主富玉,是位既有政治頭腦又不乏經濟細胞的全能性領導幹部,他提出一個具有超前意識的戰略設想——建設起獲鹿自己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人才庫。這個戰略設想則一提出,便被耳聰目明的陳逖先、張宗瑉聽到了。他們不失時機地多次找到王富玉,出謀劃策,彼此溝通,最後終於將“人才庫”這個戰略設想,具體化為一所上規模上檔次的綜合性職業技術學校,即職業技術教育中心。經過反複切磋,他們還根據國家教委的要求,給這所學校規定了三個“一”標準,即占地一百畝,建築麵積一萬平方米,在校生一千人。要實現三個“一”目標,一次性投資要上千萬。這個數字在獲鹿縣的投資史上是從未有過的。正因為投資額巨大,他更需要常委們的通力合作,縣委和縣政府的統辭行聚財。於是,他和縣長高汝林達成共識之後,便把建設綜合性職業技術學校的建議,提交給了今日的常委會。
常委會仍在繼續。張宗瑉緩踱幾步看看手腕上的手表,已是午時過10分了,便輕聲對窗台前的靳茂儒說道:“今天的會,真夠馬拉鬆的。”
靳茂儒從窗外收回目光,望著張宗瑉。“投資數額太大,意見分歧不小。”
忽然, 過廊裏傳來雜遝的腳步聲。門開處步入了王富玉。“定了!”王富玉興衝衝疾言快語道,“建校的事兒定了!籌備組長的人選定了!我任組長,縣長高汝林任副組長。一百畝地也有了目標。我們這個班子一向如此:一旦事情定下來,大家就會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懸了三個多小時的心,終於落回了心窩兒。然而,張宗瑉沒有想到,這次常委會後不久,王富玉居然調任當了石家莊市的副市長。於是那種“人去茶涼”的憂慮便又襲上了張宗瑉的心頭。他打電話給陳逖先副主任。陳逖先雖然一迭連聲說著“不會不會”,腦海的深處,卻難免也泛起幾許疑慮。他們雙雙再赴獲鹿,會見了接任縣委書記的劉俊亭。劉俊亭當即拋出一顆定心丸:“校址已經選定了。正在物色精明強幹的學校負責人。一旦人選定下來,我們立馬就會真刀實槍地幹起來。”此後不久,他們的腦際果然烙印上一個新名字:董文誌。
董文誌,40出頭, 中等身材,濃眉星目,雖夠不上美男子的標準,神彩間透出的聰穎睿智,舉手投足、言談話語間流現出的文質彬彬,都為他平添了幾分男子漢的魅力。他是河北省委黨校大專班的第一期畢業生。從拿到那個兩年寒窗換來的小紅本開始,他就暗暗認定今生今世要吃仕途飯了。他是同窗中的佼佼者,在師長們的心目中,他將來是仕途上看好的一個。然而,歲月匆匆,說話就到了1988年春,這時他坐在鄉黨委書記的交椅上旋圈兒打望同窗們的官場座次,才猛然發現他原來是其中職位最低的一個。就在這當口上,有人打來了電話。
“哪位?”董文誌抓起話簡問。
“我是高汝林。請問董文誌同誌在嗎?”
“我就是啊?” 董文誌有點兒驚奇。盡管他是鄉黨委書記,縣鄉不通過秘書直接同他打電話,這還是第一次。“請問高縣長有何指示?”
“明天去南宮參觀,早晨六點出發。你到縣政府來,你我同車前往。”
電話放下了,濃濃的疑慮還留在心頭。縣長要跟他“同車前往”,這決非無緣無故,其中“福也禍也”,著實耐人尋味。但這個“?”是透明蒸餾水劃出來的,春風一吹,便從他心裏消失了。第二天清晨,他不早不晚,準時去了縣委縣政府。剛進大門,縣委書記劉俊亭就叫住了他:“哎,董文誌!上這部車,我們路上談談。”
前方約十米處,轎車門口站著縣長高汝林。這時的董文誌,確確實實有些受寵若驚了。為官十幾年,他還沒有享受過同縣委書記、縣長同車的待遇。而今, 這是怎麼啦?縣長、書記爭著搶著拉他上車,玩什麼名堂啊?
“你就跟劉書記同車吧!”對麵的高汝林向他揚揚手,“有什麼想法,回來我們再聊。”
他就這麼莫名其妙地上了劉俊亭的汽車;就這樣他們在車裏談了談,參觀回來他就成了獲鹿縣職教中心的負責人。後來知道他是該中心的第三人選。第一人選是縣委宣傳部長、第二人選是縣政協主席,第三個考慮的才是他董文誌。恰恰是他這個第三個最後成了唯一的一個。幹職教這一行有本事者不願幹,沒有點真本事的還真幹不了。縣委左選右挑不知為何敲定了他董文誌?如果說這個新任命叫他感到些許慰藉,那麼這些許慰藉來自縣委一班人沒把他當成窩囊廢。
董文誌二話沒說,就走馬上任了。他既不王婆賣瓜,自吹自擂, 大談幹職教如何如何好;又不怨天憂人,自悲氣餒,叫苦連天。此前,他聽原縣委書記王富玉講,準備建一個獲鹿縣的人才庫,以適應改革開放和飛速發展的經濟建設需要。現在,王富玉升遷當了石家莊市的副市長,已經離開了獲鹿,而王富玉雄心勃勃籌劃中的人才庫,卻要在自己手裏誕生了。王富玉心中的人才庫,實際上就是現在的職教中心。名字不同,宗旨卻是一個, 都為獲鹿縣培養“四有”人才。他董文誌能為這樣的百年大計盡力獻策, 效犬馬之勞,還有什麼可以挑肥撿瘦討價還價的呢?但是,他作為土生土長通曉縣情的本地幹部,是十分清楚這新任命的份量的。倘若不能盡快建起一座獲鹿縣的人才大廈,倘若不能讓社會所需的各類專業技術人才從這座大廈裏源源輸出,他就不單單是有負重托了,還有可能成為阻礙獲鹿縣經濟騰飛的曆史罪人,那就無顏見“江東父老”了。因此,上任之初,盡管他表麵上依然瀟灑從容,而內心的忐忑與不安,焦躁與優慮,又是在所難免的,十分強烈的。
獲鹿縣職業教育的形勢,同全市一樣,經曆了80年代的翻牌階段。那時不管校長是否同意,不管教師能否完全接受,更不管學生願不願上,僅憑上級一紙決定,第二天換塊牌子,普通中學便改作‘農業中學”了。教師還是原來的老師,設備還是原來的設備,教材是東拚西湊的大拚盤,實習基地?實驗場所更是無從談起。這樣簡陋的條件,何談教學質量?培養出的人才不合格,社會當然不會歡迎,社會不歡迎,學生便沒有出路;學生沒有出路,誰還上職校?這樣的惡性循環,甚至導致了師生倒掛現象——學校的教師人數比在校生的人數還多。當時在群眾中,還流傳著一則笑話:某農中的某班,隻有一男一女兩個學生來聽課。校長就在全校師生大會上表揚這兩個學生,說他們如何樹立了以農為本的專業思想,如何不受別人幹擾堅持一天不誤地來上課……校長表揚得正上勁,有人遞過來一個紙條兒。紙條上說:據可靠情報,你表揚的一男一女兩名學生,正搞戀愛呢?不然,他們也早就不來聽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