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已是大病之人,想起那些曾經借來借去的小人書,往事就像鄉村裏一縷縷的嫋嫋炊煙,再現眼前。過去了,就過去了,再回首,恍如一簾幽夢。
別看雲子平時大大咧咧的,但在有些重大問題上,她總能做到細致入微。
這不,也不知她從哪兒打聽來的消息,網購了一種價格昂貴的預防放療輻射的噴劑。我試用了十多天,脖頸居然真的沒有潰爛,這很神奇,於是引來了全樓病友們的圍觀。說明書上說這種噴劑還處在試用階段,所以除了幾個膽大的病友打算買,其他病友還是聽從護士張一針的勸阻,繼續使用醫院推薦的外用藥膏。那種藥膏便宜實惠,但效果很差,每天抹藥,潰爛的脖頸還是跟肉串似的。
等病友們散去,四床媽媽好不容易給兒子抹完了藥膏,趁他還沒痛苦地呻吟,她趕緊湊到雲子跟前,抄寫好了噴劑名稱、地址和聯係電話,隨即就說:“脖子都燒成紅燒肉了,正規廠家的產品我就得給兒子買幾瓶。你看看,劉琦的脖子就沒被燒爛,我就是特別相信你們文化人,辦事有譜。”雲子笑了笑,算是接受了她的誇讚。
雲子是該被誇讚誇讚,單說這飯食,廚藝算得上突飛猛進了。前幾天做的排骨煲海帶,說有清熱解毒功效;昨天是鴿子燉淮山和紅棗,說能健脾補血;今天做魚頭煲黑豆,說能緩解頭暈頭痛。不知道明天她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但我最愛吃的還是她做的銀耳羹,因為舒潤,容易下咽,可是後來我卻越來越吃不下。到現在,連喝湯也變得異常艱難起來,更要命的是,該死的放療把味覺都給放沒了……
雲子收拾好碗筷,拖著疲憊的身影,回去哄孩子午休去了。
四床不像他媽媽那麼愛說話,據我觀察,他屬於依賴型性格,是個內向的90後男生。不管我們聊什麼,他都跟沒聽見似的,手機卻是他不離不棄的好朋友。
病房裏就剩我們倆,聊到早戀,四床終於打開了話匣子。
他問我哪個年齡段的戀愛叫做早戀。我想了想,想說18歲之前,但前到什麼時候?3歲?16歲?不知道。所以我回答他說我也不知道。過一會兒,他又問我能不能確認男女之間什麼樣的感情和行為屬於早戀。我想了想,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後來我倆聊著聊著,他就給我講起了故事。
在南方油菜花開的季節,那一次,他看見她穿著單薄白襯衫時的樣子,他說,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心跳加速”。課間休息的時候,他找借口問她作業題,卻不敢看她的臉,因為他感覺自己的臉頰發燙。
因為她愛跑步,所以他喜歡在操場邊上看書。
放學回家,他還要繞道她家門前的小路,哪怕隻是看一眼她的背影。
學校組織郊遊,春暖花開的時節,她飛奔在田埂上,飄飛的長發像風一樣溫暖著他的眼睛。她清脆的歡笑聲,幾日幾夜如銀鈴般掛在他的耳畔。
我問,你們約會了?
他說形式上沒約,但心裏有約。
終於有一天,在自己課桌的抽屜裏,他看到了幾行字跡清秀的文字。我愛看風景,喜歡靜靜地看那飄飄灑灑的紛紛大雪;我也愛讀書,感受著美妙難言的欣然思念;我還愛聽歌,把自己的全部都寄托給未來。學會等待,誓言為雙雙考上大學而努力。
他讀懂了她的明眸。
果然,到了大學,他們有了第一次拉手。這一拉,就是兩年。
兩年裏,他們一起上課,一起溫習,一起就餐,一起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