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習俗,女子出嫁的花轎抬到新郎家院門前,轎門要向著堂屋,廚師走過來念《回車馬讚詞》。念完後把一些米撒向花轎及前後左右四方,然後殺死一隻雄雞,提著雞,將雞血繞著花轎淋一圈,一直淋到新房。有的還要將少許食鹽、茶葉、大米、綠豆(或黃豆)撒向花轎及四周,由抬花轎的轎夫說一些吉利話,並向新郎討要“紅包”……
雲姑出閣那天,湯家的迎親隊伍有六七十人之眾,前有一禮儀先生,瘦高個,頭戴瓜皮帽,鼻梁上架一副細腿眼鏡,身穿長袍,顯得斯斯文文,他是湯家塾師學堂的本姓師爺。師爺的身後,是個有幾十名鳴金奏樂人的吹打班子,嗩呐、鑼鼓上都掛著紅帶,一個個鼓著腮幫,把個嗩呐吹得“嗚嗚哇哇”震天響,鑼鼓奏的是“嗆才、嗆才、嗆嗆才”,是民間耍鑼的“太平調”,不疾不徐,曼聲悠調。吹打班子後麵幾乘大轎,彩輿華蓋,煞是好看。前麵兩乘黃色轎子,是坐媒公、媒婆的,中間一乘大紅花轎,當然是新娘無疑。後麵的幾乘轎子,略小一些,坐有送親的長輩。花轎後麵,有騎馬的,有走路的,大凡是一些不要緊的送親客,或湯家派去的雜役、下人。
這迎親的隊伍朝湯家走來,便有看熱鬧的頑皮小兒,一麵跟在隊伍後麵跑,一麵“哧溜哧溜”吸回掉下來的鼻涕,大聲唱:
菜子開花滿田黃,接個婆娘好在行;白天煮飯噴噴香,晚上困到暖洋洋。又煨腳來又煨肚,煨得丈夫忘了娘!
到了湯家院門口,師爺先生停下來,回轉身,眼鏡片後麵的鼓眼睛朝後麵的隊伍望了望,將手中的玉棍往天上一指,再往地上一頓。於是,鑼鼓不響了,嗩呐也無聲息了,所有的轎子和人馬都全部停了下來。那媒公、媒公笑著,從轎簾下鑽了出來。接著,幾個送親客也出了轎。唯有雲姑在花轎中沒動,兩個女儐相走到轎邊,站住。這時,湯家大廚子蘇明春,懷抱一隻大紅公雞,手執一把明亮亮的菜刀,向花轎跑來。駝背胡義順,頭頂一掌盤,盤內裝有鹽巴、茶葉、五穀等東西,也向花轎跑來。
蘇廚子來到花轎邊,兩位女儐相立即閃開。蘇廚子提起雄雞,舉起菜刀,手起刀落,一顆雄雞頭“骨碌碌”滾在地上,一注紅豔豔的雞血涔涔而出。蘇廚子提著雞身,繞花轎一周,算是為花轎中的新人去了妖孽災病,免把不利的東西帶進湯家深宅大院。
蘇廚子將雄雞鮮血繞花轎滴了一圈後,就離開了花轎。師爺先生就走過來,抓起胡駝背頭頂掌盤中的鹽巴、茶葉、五穀,一邊向花轎頂上拋撒,一邊口中高聲念道:
新姐生得白如雲,玉骨天仙下凡塵;十指尖尖如嫩筍,賽過團轉遠方人。新姐生得白漂漂,穿起衣服好抽條;瓜子臉兒彎眉毛,桃紅嘴兒好美貌。八匹綾羅拴在腰,拴在腰來裹得小;頭上鮮花戴一朵,朱紅羅裙顏色好。左手提的金成對,右手提的銀成雙;金成對來銀成雙,快扶新姐拜花堂!
師爺先生最後一句說完,兩個女儐相便立即過去,輕輕撩起轎簾,伸過手去,扶雲姑走下轎來。
人群一陣湧動,眾人都伸長脖子,想一睹新娘為快。新娘子身穿大紅露水衣,頭蓋紅頭巾。眾人隻看見了她姣好、苗條的身段和一雙穿著繡花紅鞋的三寸金蓮。
女儐相扶著雲姑走進大門,沿著院子中的青石板走向湯家大堂。師爺先生跟在新娘子後麵,一邊繼續向空中撒著五穀雜糧,一邊抑揚頓挫地唱:
桃子幺幺,七月爭爭,架花大姐,讚我婚姻!
到了大堂之上,女儐相扶著新娘子站住。這時,下人劉媽從外麵引來一個年輕女子,女子也穿紅衣紅褲紅鞋,過來攙住新娘的胳膊站住了——原來是湯敏齋的千金、湯玉麟的胞妹,她是來頂替哥哥和新娘子拜堂的。
姑嫂二人在堂前站定,早有人點燃了條案上紅燭。師爺先生手執玉棍,走至案前,又念了起來:
黑漆桌兒四角方,一對紅燭擺中央;好兒好女來相配,夫妻雙雙拜華堂!
念畢,就扯起聲音高聲叫道:“一拜天地——”
姑嫂二人立即雙膝跪地,朝神龕上的牌位磕了一個頭。
師爺又叫:“二拜高堂——”
新娘子被頭巾遮著,辨不清方向。頂替湯少爺拜堂的湯家小姐,便扶著她的胳膊,轉了半個圈,跪下去,又磕了一個頭。
師爺再叫:“夫妻互拜——”
姑嫂二人相對磕了一個頭。
三拜過後,師爺又一手執玉棍,一手抓起身邊胡駝背頭頂掌盤中的五穀雜糧,走在前麵,湯家小姐挽了新娘的胳膊,後麵兩個女儐相跟著。師爺叫了一聲:“進洞房——”叫畢,師爺在前麵走,後麵新娘子和代替拜堂成親的湯小姐及女儐相,就走出大堂,從左邊巷道往湯王麟的廈屋新房走去。師爺一邊走,一邊撒五穀雜糧,又一邊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