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啟行赴美(1 / 2)

1918年8月14日,“南京輪”拉響了汽笛,在機器的轟鳴聲中啟錨,離開上海浦江碼頭,開始了長達三個星期的航行。與誌摩同船赴美的,有他的中學同窗董任堅和劉叔和。

輪船在浩瀚無垠的太平洋上破浪前行,誌摩總愛跑到甲板上憑欄遠眺。海麵上層層疊疊湧動的波浪,瓦藍的天空下浮遊的白雲,跟隨輪船追逐浪花的海鷗,都讓他激動不已。第二天淩晨,夜色還沒有退去,天海還分不出顏色,誌摩就披了件夾衣來甲板等待海上日出了。他愛湛藍深沉的高天,愛遼闊雄渾的大海,寧靜裏凝結著深邃,平和中潛隱著變幻。他的性靈正如那自由自在翱翔於天宇的白雲,隨著自然的風向飄飛;他的熱血正如那激越奔湧的海濤,海水不枯竭,熱血不停流。

天邊的色彩開始由深灰、淺灰、黛青,變得清晰起來,遠處的島嶼和船隻,也影影綽綽地顯露出形狀,東方露出些微白意,漸漸透出暗紅的日影,直到整個太陽像胖娃娃的臉蛋從海平麵搖著晃著冉冉爬上來,於是東方有了偉光普照的光明。一方的異彩,揭去了滿天的睡意,喚醒了四隅的明霞。整個海麵都像燃燒了一樣,顯得瑰麗、莊嚴。看著眼前燦爛的日出,誌摩心潮澎湃,忽然湧上一股創作的衝動。

他回到船艙,揮毫疾書,把飛揚的思緒一氣嗬成抒寫出《民國七年八月十四日啟行赴美分致親友文》,表達了一腔真摯強烈的愛國熱情。他在文中痛感中國的積弱不振和封建統治的昏聵腐敗,“夫朝野之醉生夢死,固足自亡絕,而況他人之魚肉我耶?”對當時內憂外患的時局表現了擔憂和憤慨之情。同時,他感到一種強烈的曆史責任感和使命感。“感懷國難,決然遠邁,方其浮海而東也,豈不慨然以天下為己任”。戊戌變法以來,大批青年留學海外,許多人出國前握拳呼天,信誓旦旦,空懷愛國之誌。而學成回國後,有的徇私營利,有的學非所用,有的甚至陷於絕境。誌摩這次“違父母之養,入異俗之域”,是要以非凡的抱負,力挽狂瀾,以天下為己任,挽救祖國的危亡。他感到“方今滄海橫流之際,固非一二人之力可以排憂而砥柱,必也集同誌,嚴誓約,明氣節,革弊俗,積之深,而後發之大,眾誌成城,而後可有為於天下”。因此,他要“舍安樂而耽勞苦,固未嚐不痛心欲泣,而卒不得已者,將以忍小劇而克大緒也。恥德業之不立,遑恤斯須之辛苦,悼邦國之殄瘁,敢戀晨昏之小節”。愛國的誌摩以乘風破浪為人生至樂,他立誌為國家民族的獨立富強而努力。

9月4日,誌摩抵達舊金山,後橫跨美國大陸,經芝加哥、紐約,最後進入馬薩諸塞州克拉克大學,就讀於曆史係。他選修了歐洲現代史、19世紀歐洲社會政治學、1789年後的國家主義、軍國主義、外交及國際組織、商業管理、勞工問題、社會學、心理學以及法文、西班牙文等課程。這些課程與父親希望他讀的銀行學一點關係也沒有。

為了磨煉自己的意誌,誌摩實踐著自己在《啟行赴美文》中的諾言,和同室同學共訂章程,過著一種洋溢著愛國激情的生活。“六時起身,七時朝會(激恥發心),晚唱國歌,十時半歸寢,日間勤學而外,運動跑步閱報”。他還加入克拉克大學學生陸軍訓練團接受軍事訓練,又和李濟到哈佛大學參加中國學生在那裏組織的國防會,結識了梅光迪、趙元任和吳宓。

11月11日淩晨三點,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的消息傳來,美國舉國歡騰,遊行的人們若醉若狂,歡呼聲響成一片。誌摩從睡夢中醒來,抑製不住興奮激動的心情,提筆在日記中寫道:

“方是時也,天地為之開朗,風雲為之霽色,以與此誠潔摯勇之愛國精神,相騰嬉而私慰。嗟呼!霸業永詘,民主無疆,戰士之血流不誣矣。”

誌摩關注著國內外社會和政治的風雲變幻,積極參加一些政治性集會,大量閱讀曆史和政治書籍。其中梁啟超編著的《意大利建國三傑傳》以生動的筆觸和飽滿的熱情,描繪了瑪誌尼、加裏波第和加富爾三位愛國的軍事家、政治家,在實現意大利獨立統一過程中做出的豐功偉績。誌摩明白老師的良苦用心,是要以意大利愛國者的形象,來激發中國人的愛國熱忱。讀了老師的激揚文字,誌摩深受鼓舞,熱血沸騰,當晚在日記中寫道:

“讀梁先生之意大利三傑傳,而誌摩血之勇始見,三傑之行狀固極快之致,而先生之文章亦夭矯若神龍之盤空,力可拔山,氣可蓋世,淋漓沉痛,固不獨誌摩為這之低昂慷慨,舉凡天下有血性人,無不騰攘激發,有不可自已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