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0世紀的福祿泰爾(1 / 3)

對誌摩的人生觀和思想品行影響最大的哲人智者,非羅素莫屬。誌摩在美國讀書時,就已開始讀羅素政治社會方麵的文章,待他讀了《戰爭中的公理問題》、《社會改造的原則》、《政治理想》、《往自由之路》、《我們對外界的認識》之後,就下定決心,非要到英國去師從羅素不可。他骨子裏是個浪漫的理想主義者,當他從羅素的政治及社會思想中獲得期盼已久的滋養時,才不去管什麼博士學位,懷了一顆熱騰騰的心,急匆匆來到倫敦。

羅素當時不在英國,到中國講學去了。當誌摩了解到羅素因為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主張和平,反對英國參戰,早在歐戰結束以前的1916年就被劍橋三一學院除了名,並取消了他的研究員資格;羅素的言論及他的離婚案,在當時都被視為大逆不道,誌摩失望之餘,對羅素在困境中不卑躬屈節,不向外界勢力妥協低頭的叛逆性格和勇敢精神,產生了深深的敬仰。

誌摩隻得百無聊賴地在倫敦大學政治經濟學院混日子,跟著導師著名教授拉斯基(Harold Laski),攻讀政治經濟學博士學位。

1921年春,經狄更生介紹,誌摩進劍橋王家學院(King’s College)做特別旁聽生。一天看報,看到羅素在中國病故的消息,誌摩驚呆了。他眼裏含著淚,在萬分悲痛之中,痛心追悼,哀思之情甚深。想不到自己崇拜的思想巨人,還沒有緣相見,就先仙逝而去。後來消息傳來,說羅素在中國四處演講勞累奔波,得了重感冒,又轉成急性肺炎,昏迷了近一個月,但最終是跟死神開了個玩笑,轉危為安。

羅素病愈回國後,誌摩從語言學家歐格敦(CKOgden)那裏打聽到地址,便寫信給羅素:“歐格敦先生把尊址賜告,但未悉此信能否順利到達。您到倫敦要是能惠複一音以便安排一個大家見麵的時間,我將感激不盡。自到英國後我就一直渴望找機會見您。我願在此向您表示我的熱忱,並祝蜜月旅行愉快。”信尾日期是1921年10月18日。

一周後,誌摩終於如願見到了這位20世紀的福祿泰爾,以後便常往來於劍橋與倫敦,參加羅素所有的演講會,並成了羅素家中的座上客。羅素的第一個孩子將滿月時,誌摩大事張羅,發動一批劍橋的中國學生在12月10日為羅素夫婦擺下喜筵,還按照中國人的慣例,準備了紅雞蛋和長壽麵。

誌摩還常在劍橋邪學會的學術活動中與羅素見麵,聽到他激動人心的演說:邪學會(The Heretics’ Club)是歐格敦等劍橋學人組織的一個專以演講、詩論、辯論為主的學會,每周都有活動,因常發表反對傳統專製思想的異端邪說,所以取名“邪學會”。

除了聽羅素興趣盎然的高談闊論,進一步閱讀羅素的著作,誌摩有時還到羅素家中進行一種上課式的探訪。一次他在羅素家中住了兩個晚上,收獲特別大。他感覺到聽羅素說話真好比看法國煙火,種種精彩炫目的神奇,不可思議地在半空裏爆發,一胎孕一胎的,一彩綰一彩的,不由不驚異,不由不歡喜。羅素的睿智思想和詼諧幽默的性情感染使誌摩一生受益。兩人的性靈撚到了一起,同在一個脈搏裏跳動。

誌摩不是遠隔著祟山仰望著高大的哲學家,而是有時深入到了他的生活中,因此,對他的哲學思想、生活態度、性格特征,甚至脾氣愛好,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他對自己各方麵的影響也就更直接、更深入、更持久。

孩子氣的誌摩沒想到作為大思想家的羅素也十分的孩子氣。當他看到羅素和小孩在一起玩耍,那副高興、認真而又活潑的樣子,也實在忘形得像個孩子,真感到不小的驚訝。再聯想到漢族“蟠蟠老成,屍居餘氣;翩翩少年,弱不禁風”的十六字訣,不由得脊背透涼。他意識到西方文化能成功的一大秘密,就在於人們不止思想上、心情上甚至身體上不失童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