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飄逸美文(1 / 3)

有人說,誌摩不僅是情才,更是奇才,以詩聞名,更以散文著稱。是的,讀了他的散文,馬上就能看到他個性的光輝與神采。他的麵貌,他說話的調子,他言談的神韻,全都躍然紙上。他的散文活潑異常,一會兒拐彎抹角岔到一些不相幹的趣事上去,一會兒又得意洋洋地回到閑談的主題上來,那麼犀利,那麼熱烈,仿佛除了為閑談而閑談,別的什麼都不要緊。

誌摩把自己的筆比成“最不受羈絆的一匹野馬”,他的散文也就有了“跑野馬”的風格,思維、想象也如野馬般在詩樣語言描述、詩樣情緒構思中自由馳騁,無拘無束,抒發思想感情、讚美自然,濃鬱的詩情與鮮明的哲理相融相諧。法國偉大作家羅曼羅蘭說:“藝術的偉大意義的本質在於它能顯示靈魂的真正感情、內心生活的奧秘以及熱情的世界。”散文正是誌摩最好表達性靈激情的藝術。散文如果失去了詩的純美和音樂的旋律,就會沉悶而無生氣。而誌摩散文的內在本質正是詩,是抒情的奔放,是哲理的冥想,是歡樂的孕育,是悲愴的成長。

可以明確說,誌摩寫散文的靈性也是康橋賦予的。他在《我所知道的康橋》一文中,簡直把康橋描畫成了大自然的優美樂園,他把一幅幅綺麗柔美、豔色重彩的康橋風光呈現到讀者的眼前,字裏行間流露出對康橋的迷戀和陶醉。格調上似英國隨筆,舒緩委婉,幽麗雋永,散發著大自然芬芳的氣息,抒發了自己醉情純粹美感之中的神奇。那濃鬱的色彩,那音樂的節奏,那美妙的韻律,都是誌摩所獨有的。誌摩和康橋已經成了一個生命整體,他把康橋當做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又似熱戀的情人,願將心底的話兒和深厚的愛戀向她訴說。他說他是個生命的信仰者,而大自然恰是孕育生命的上帝。他崇拜自然,讚美自然,謳歌自然,他有多少次在蜜甜的單獨閑暇裏,出神似的倚著康河橋欄凝望西天。他反複強調,必須孤身獨處自然,才能尋得寄托、慰藉,尋得生命的存在,覓得神奇的性靈。自然的生命裏蘊藏著人類的福音,浸透著虔誠的靈魂。

誌摩一生出過三本散文集:《落葉》、《自剖》、《巴黎的鱗爪》和單篇散文《秋》,內容上大體可分為五類。

時政評論性的散文,有《這回連麵子都不顧了》、《青年運動》、《政治與王家三阿嫂》、《守舊與“玩舊”》、《列寧忌日--談革命》等。很明顯,誌摩最不擅寫這類文章,先不說他的政治見解是否謬誤,是否有違曆史發展,就他本人的天性來定,骨子裏是個詩人,而絕非政治家的料。他無論何時何地,何文何處,都是太多太熱的情壓過事,壓過理,他無法不使自己的筆給任何的事,任何的理,塗抹上一層或濃或淡的抒情色彩。

自剖性的散文從不同側麵反映了誌摩複雜的人生態度和思想感情,毫無遮掩地敞開了心靈的窗扉。《自剖》、《再剖》和《求醫》寫得較為沉悶,像是在不動聲色地剖露心靈的苦悶和精神的痛苦,卻也在其中蘊含著一股力量,抒寫自己愛和平、講人道的天性,對軍閥的殘暴表示義憤,對帝國主義的行為表示憤怒,對政府的無能表示失望,對黑暗的現實遭受表示不滿,流露出強烈的愛國主義情懷和人道主義思想。《想飛》和《迎上前去》表達了他在現實麵前不服輸要昂揚向上的生活態度,他決不容忍性靈的頹唐,認為那是最不可救藥的墮落。《話》實則是誌摩的一篇宣言:生活是藝術,天賦靈性裏有我們的生命覺悟和心靈自由,隻有在萬物的本質和自然的理則中,真誠尋求、創造,耐心體驗、感悟,才能了解生活的趣味、價值和神聖,獲得真純的思想和理想的人格。《海灘上種花》在詩情哲理之中讚美了一種精神,童真和單純。誌摩在文章開頭以與青年朋友談心的口吻,說明真朋友是相知,要打開人家的心,得先打開自己的。接下來,他便開啟心扉,談到他希望接近自然,自然裏才有天生的靈性。可他已是“文明人”,心裏隻是種種虛榮的念頭,到處奔碌,計較成功。而孩子的活潑天真與成人的庸俗市儈形成鮮明對照。誌摩繼而通過一張拜年片的啟示,揭出主題:海灘上的種花精神。卡片上的小孩在海灘上種花,全然因為他思想是單純的,信仰也是單純的,而單純的信仰正是創作的源泉。那小孩並不去想沙子的海灘和洶湧的浪頭會使他白費氣力,隻顧以一顆單純清潔的心靈和童真,讚美花的美麗生命。誌摩打心底讚美的就是這份“真”。“真”才具有永久的生命。正是這“真”才使得人類曆史上人道的英雄們留下了有限的文化。誌摩以這份“真”反喻現實的黑暗,人生的醜惡,到處充塞著單有軀殼沒有靈性生活的活死人,連文化也是“勉強喘著氣的半死的文化”。他號召青年要保持一個單純的信仰和爛漫的天真,這樣就會有精力、勇敢和靈感,在人道的海灘上種花,“花也許消滅,但這種花的精神是不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