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你為什麼不在了?”月姝並不在意那個女人留下的淚水,她見過很多次她的淚水,已經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感情流露,甚至她已經不再全然相信那個親切的叫著她的乳名的女人。
“這是聖旨,最莊嚴的命令,母親必須服從,你也必須服從。”
“母親,是父親要趕走你嗎?是父親不要母親了嗎?我知道父親喜愛馮德妃,可如今馮德妃母家起兵謀逆,如今已全家問斬,皇祖母殯天前也賜了馮德妃殉葬侍奉。這不是母親的錯,父親卻還要怪罪母親嗎?”君月姝看著自己不過三十五的母親鬢邊隱藏了幾縷早生的華發,想起來那個被皇祖母稱作妖孽的馮德妃,盡管在她的童年,那個女人給予她的關懷甚至比這位皇後更多,但是血緣在她看來比任何感情都要來的深厚。
“不關馮德妃的事,是你父親自己的主意,你可知你父親為何要母親遷居成周?”美麗的少婦,仁孝烈皇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嚴肅而莊重的看著月姝“外戚篡權乃是千古王朝之禍事,你外祖趙家乃是前朝望族,你皇爺爺任人唯賢,不避諱你外祖家的身份,但是這悠悠眾口難堵啊。”
“母親的意思,是父皇怕外祖勢大,聯合母親外戚篡權,母親垂簾,外祖把政,架空弟弟,讓弟弟做個傀儡皇帝?”
“姝兒你一直都很聰明,隻恨你沒有托生成男兒,不然你定是這帝位的首選之人,無論是見識還是氣性你都是君家這一輩的首位。”仁孝烈皇後目光如炬,也是這麼看著,卻全無剛剛的溫情“姝兒,隻說你命薄是女兒身,便不要多想,你雖龍章鳳姿,但既生為女兒身,就一心輔佐你弟弟,答應母親,萬事先考慮江山,在考慮你弟弟,最後再想你,做得到嗎。”
這並不是月姝第一次看見如此睿智狠厲的母親,或者說是仁孝烈皇後從來不避諱在她麵前使用機敏而肮髒的手段爬到這個位子。在她的整個的童年歲月,陰謀和快樂是相伴而生的,甚至她自始至終都明白她的降臨並不是母親所真心期盼的,母親,或者說趙家和整個君氏皇族曾經都期盼她這個皇室的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
她有恨過那些人,包括她的生身父母。因為他們無所顧忌的在她幼小的心靈成長的時候在她的麵前,看著她的眼睛抱怨著她為什麼不是男孩。她也嫉妒過弟弟,甚至想要在弟弟還是嬰孩的時候偷偷的將他掐死在繈褓裏然後嫁禍給她母親所嫉恨的馮德妃,盡管她知道那個被稱作妖孽的女人實際上奉行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千古不變又在這宮裏顯得份外仁義的道理。而且也沒有人會懷疑一個幾歲大的小小女孩。
她是生在皇家的孩子,皇家的孩子早慧,也清楚從一降生開始,除了無盡的榮華富貴之外伴隨而來的是綿延的如潮水一般不止不息的禮數和與親人漸行漸遠的疏離。她的每一個念想,甚至是孩子氣的天方夜譚一般的臆想也被蒙上一層高貴的外衣,不容褻瀆,她甚至在應該嬉笑怒罵無憂無慮的年紀在本應嗬護備至的母親眼中看到了精明的算計。
所以她打弟弟出生伊始,就利用自己單純無邪的眼神和童真風趣的笑鬧保護著這個包含了父母期盼降生的孩子。他的出生為她帶來的是地位超然和親情的更加遠去的疏離,所以她一直維護者他與她的聯係。他們之間如鐵鎖一般被她用名為親情和守望的羈絆束縛在一起,以至於在多年之後引發了埋藏在深宮之中的掩蓋在平和寧靜下的風波。她當然也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皇位博弈的附屬品而已,保護弟弟也不過是說在明麵上好聽的道理,真正要保護的是那個帝位背後所包含的能夠號令整個帝國的權力。
但是她並沒有拒絕,對她來說,多年的守護早已成為了習慣,也使得她真真正正的付出了原本給予父母的所有的親情與憐惜在她的弟弟身上,而那個同樣生長在皇家的孩子也對她甘之如飴。
“母親,姝兒知道了,姝兒保證萬事以帝國為先再者弟弟再者才是姝兒自己,所以。”月姝抬起頭,和君宸宇如出一轍的丹鳳朝陽眼中帶著驕傲和強勢“請母親也要多多記掛姝兒,不要一味沉浸在父親歿去的悲痛之中。”
仁孝烈皇後看著女兒,卻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她第一次感覺十二年來她都沒有摸透這個早慧又複雜的孩子,似乎她心裏想的全不是她這個年齡該考慮的,不想一個十二歲的半熟的少女,卻像一個在政壇打拚了有些年頭頗有城府的朝堂上的的官員。
她不知道是好事是壞事,隻是點了點頭。